第二章(4)

“一方面对不可知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又要承受让人不堪负荷的过去的阴影 --这样一来,有一件事情就变得很明朗了,伴随着人类越来越复杂多样化的前途,人们需要面临的潜在危险也加倍了,并且现在这种潜在危险还开始危及不同辈分人群之间的关系。同时,由这种危机带来的还有好斗以及人们的侵略性,而这种好斗和侵略性恰恰就植根于人们一直引以为豪的、只有人类才具有的‘代表理性的’意识。这种能力 --就像伊萨克 ·阿西莫夫( Isaac Asimov,此人的‘兼职工作’是写科幻小说,并以科幻小说作家的身份而闻名于世;在‘主要职业’这一方面,他只被认为是一个爱吹牛的生物化学教授)曾经写到的一样 --我们了解到,有些东西对我们而言十分重要,就像为了存活下来而去进行的拼搏一样重要。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食物,不再是每天必需的面包,不是存活下来;更确切地说,我们需要的是找到一种方法,借用这种方法,我们可以拥有比别人更美好的未来。在其他动物的世界中,因战利品而引起的争端会持续很久。只有一方完全胜利并将作为战利品的食物吞下去以后,这种争端才会结束。由于智慧的人类拥有先见之明,所以他们可以想象到,长时间缺少食物必将导致的结果一定是饿死。他们甚至可以随时推算出自己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究竟什么时候会死掉--即使这种情况并没有真的发生。针对这种情况,人类采取了有效且持续时间很久的措施,他们会共同商议如何分配暂时充足的食物。通常,唯有参与分配的某一方受到重伤或者死掉以后,这种分配方案才会被终止。当参与分配的双方都不能再获得食物,或者作为失败的一方遭受重创、胜利的一方长期独吞食物的时候,分配共同财产的方案也会随之发生变动。人类总是足够的聪明,他们会永远记住自己曾经的失败,并从中吸取教训……除了人类以外,真的没有其他的动物会愿意因复仇而丢掉自己的性命(或者为了抵御别人的报复而丧命,因为死去的人不能再为我们复述事情的经过,也不能将事情发生过程再排练一遍)。①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就要比其他的动物邪恶。与其说人类邪恶,不如说人类比任何其他物种都聪明,为了使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有足够的能力去复仇,他们可以长时间地、足够清楚地记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于其他的动物而言,基本上只有三件事会引发它们彼此之间的冲突,这三件事分别是食物、繁殖和后代。但是对于拥有预见推测和记忆能力的人类而言,几乎所有的事物都有争论值,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去考虑,有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情去引发与他人之间的争论或冲突。 ”②

没有其他的任何动物能够像人一样,有能力发展出与人类社会相似的文化,并坚持将这种文化一直传承发展下去;没有其他的任何动物能够像人一样,会使用这么长的时间,来培养后代的文化能力,使他们能够熟悉并适应自己所处社会的文化。人类与其他动物的这种区别也意味着:成为大人会使孩童走进一个崭新的、充满各种机遇的宽阔世界。但是与其他动物相比,人类孩童在走向成年的道路上需要负担的也更多。在人类群体之间,有一种很具有典型性的现象,那就是在孩童培养自己独立自主能力的过程中,老一辈和年轻一代之间总是充满了冲突,年轻的一代将老一辈称为“老独裁者”,而这种现象在其他动物的世界中并不常见 --保证“老一辈”的优先地位,是人类社会文化中的特有现象,这种现象的存在因人类文化中的宗教、传统和习俗而得到保障,与生物进化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①从生物进化的角度来讲,当一个个体完成了传承自己基因物质、扩大自己族群的任务以后,与之前相比,这个个体的存在就变得比较无足轻重了 --存在价值更低的是完成了繁殖任务且变得衰老的个体。在很多动物群体中,这一理论得到了充分的认可,并被彻底地加以实行。在昆虫界和除了人类以外的哺乳动物世界中,衰老的成员即使没有被族群抛弃,能够滞留在族群里,它们也需要面临巨大的危险。以蚂蚁和蜜蜂为例吧,最辛苦且危险的外勤任务都是由最年老的工蚁和蜜蜂去完成的;年老的澳大利亚打手树蚁(蚁亚科)甚至不能住在巢穴里,它们住在洞穴外面前哨的位置;在野生几内亚狒狒(狒狒属)群体中,雌性狒狒在绝经以后需要担负的任务是保卫群体的安全,抵御其他流浪群体对自己族群的攻击,需要开拓或抢占新的领地时,这些年老的雌性狒狒还需要充当开路先锋。另外的一种情况是,年老的成员被视为游离于群体之外的、脾气古怪的老家伙,群体里的其他年轻成员会认为它们是不合群的存在,直至死亡将它们带走 --这种情况常常出现在雄象身上。上面的这些观察结果都是由生物学家汉斯 ·库摩尔( Hans Kummer)总结的,对比这些结果以后,他曾经诧异地说道,我们人类让他感到吃惊,因为“与那些动物的做法相比,我们人类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手段”。②库摩尔还特意提到了一些人类特有的现象:“出于对伦理道德的考量 ……上面提到的出现在动物界中的现象不可能出现于人类社会中。 ”

前面已经提到过,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动物,但是我们可以用下面的这段话对人进行简要的概括。整个情况是这样的: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每个人都带着一些“嫁妆”,而基因遗传物质则是这些“嫁妆”中的必备物件。这些“嫁妆”会制约我们各种能力的无限发展,尽管如此,它却不能决定我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基因决定了男人与女人的差别,但是承认他们不同地位的却是这个社会 --上千年来,情况就已经是这样的了。相似的情况还有,在教育过程中,对孩子具有决定意义的教育理想;关于一个个体是否选择生育子女问题的讨论。哈佛学者史蒂芬 ·平克( Stephen Pinker)在声明自己决定不要小孩子时,结合进化理论和社会生物学理论的知识,利用通俗的语言将上述情况总结了一番 --如果这个决定不受自己基因的支持,那么基因可以自行选择不再继续传递…… ①

人类的文化具有高度的灵活性,这种灵活性会对我们的遗传物质产生影响(有时灵活性本身是与我们的遗传物质对立的)。也正是由于人类文化的这种高度灵活性,共同生活过程中,出现于不同辈分人群之间的问题才会成为最常被讨论的话题之一 --从人类历史开始之初直至今天。 ②我们人性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对未来怀有恐惧,同时又不能忘怀过去。在不同辈分人群关系之中,这种特性会得到什么样的体现,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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