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1年9月—1691年12月(6)

   我们沿着斯卡格河的两岸挖野胡萝卜,甚至往东游荡得更远一点,到一个老果园里捡苹果。苹果又小又干,妈妈管它们叫“布拉克斯通的黄色甜苹果”,此人于多年前把这种苹果从英格兰带到这里。每个苹果核里都有十二粒籽儿,理查德告诉我们,吞了其中任何一粒,脑袋里就会冒出一棵苹果树。可怜的安德鲁,在生过那场病以后就相信别人告诉他的任何事情,如果他不小心吞了一粒籽儿,会一直觉得耳朵里空空的,长出了树枝。整个十月,不管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牲畜都长膘变肥,毛色油亮,我们吃了储藏的食物以后也是如此。富足的食品储藏,温暖的天气,还有交换获得的盈余,理应让我感到心安。然而,我脑海里还是会冒出一些讨厌的暴虐的想法。风会吹掉我们的屋顶,或是井水会变得有毒,或我们中的一个会失足滑倒,掉在斧头上。我无法忘记把牛还给普雷斯特家的那天,掉在我头上的那片阴影。而在梅西·威廉姆斯这个人身上的残忍想象,也并没有给我带来满足。
  
  每个安息日,我都会在教堂见到她。她现在和菲比·钱德勒,管家的女儿,坐在一起,但她从来不看我们或表示认识我们。菲比十一岁,人长得清秀柔弱。她视力有些差,为了看清楚,经常抬下巴眯眼睛。她的两颗上牙龅在外面,这让她看上去有点像用嘴里的一根木棍过河的海狸。有一个星期天,丹尼牧师给我们讲《诗篇》第十九篇,“主的律法全备,能苏醒人心。”他和蔼的目光注意到坐在他前面的每一张脸,毫不怀疑听众们的善意。祈祷结束后,我们涌入院子里,蜂蜜色的阳光倾泻下来,还有轻快的风来驱走炎热,真是完美的一天。我挤在一群女人中间,突然我感到背部一下尖锐的刺痛,很快刺痛转移到右边屁股上。我哭叫了起来,回头看梅西,她两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脸上则像一张纸一样面无表情。菲比站在她旁边,手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真想把梅西按到地上,拿回被她偷走用来刺我的针。我狠很地看了她一眼,硬生生挤过我前面的妇女,来到外面等汤姆和安德鲁,那时妈妈已经抱着哭泣的哈娜爬上了车子。
  
  很快,梅西和菲比也出了教堂门,两人说着悄悄话,还不时地瞧我。我索性从她们边上走开,来到教堂前面、坟场周围的大树底下。她们也跟了过来,近得听得清她们说的每一个字。
  
  梅西说:“你不觉得红头发安在一个姑娘身上很丑吗?”菲比猛地呃出了一声笑。梅西继续道:“我一直这么想。印第安人会立刻把红头发姑娘揪出来杀掉,他们认为这种颜色非常难看。”
  
  我把胳膊抱在胸前,假装没有听到,但她语气里的某种东西让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那时,玛丽·蕾西来到了梅西边上,立马就看出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像一只猎犬似的加入了追逐。
  
  梅西对玛丽说:“我刚才对菲比说,红头发姑娘太难看了,不能让她们活在世界上。”
  
  “你是知道难看的,梅西,因为你一辈子都住在那样丑八怪的一身壳里。”我脱口而出,但随即就后悔没管住自己的舌头。
  
  玛丽和菲比先是看看梅西,接着冷冷地看着我,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梅西斜着肩膀瞥了我一眼,看到大部分信众都已回到各自的车子。我们四个离我家人所在的地方有一长段距离。接着,她向我走过来,我记得她曾一把扳倒理查德,于是往后退。我在她脸上看不到愤怒,只有平静的死亡一般的气息,让人想掉过头去,想逃,知道这比任何狂怒或咆哮都要危险。我开始绕着她们快步走,但梅西恶狠狠地抓住我的后脖子,把我拉到她大腿上,用两只胳膊紧紧地夹着我,我没法站起来。她的宽背抵在一块墓碑上,玛丽和菲比开始站到我们后面,扯起裙子,挡住他人的视线。梅西弯下腰,开始咬我耳朵,咬得我很疼,但又不至于出血。
  
  她悄悄地对我说:“哭啊,我会把它咬下来。”我毫不怀疑她不仅会把它咬下来,还会整个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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