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西和我妈面对面站着,两人都双臂抱胸,眼露凶光。那是在八月,虽然还是早上,做饭引起的高温还是把客厅变成了一个大火炉,让人无法忍受。梅西脸上大汗淋漓,汗水浸透了她围裙的前端,帽子的一角也皱了起来。我妈的袖子底下可见大片湿迹,但她的脸还是跟墓碑一样冰冷而且光滑。从后面看,她内衣带子差不多要在背上迸裂开来。我屏住呼吸,缩着待在角落里,好让她们忘了我的存在,不会把我撵出去。
那天早上一开始其实平安无事。爸爸一大早就带安德鲁和汤姆去打猎。理查德装了几袋磨好的麦子到镇上去卖。我们三个也早早地起床,做这个星期的面包,我正在切园子里摘的菜,挑拣桌上摆的迷迭香叶。为晚饭准备的一锅兔肉已经在炉子上冒泡了。男人们不在时,妈妈和梅西就把她们的裙子和围裙塞进腰带,方便在家走动。我妈已经用手试探过烤炉的热度,发现面包已经烤好了。她小臂上的汗毛尽管被这次大火烧光了,但那里的皮肤还是跟婴儿的屁股一样光滑。哈娜坐在我旁边的桌子底下,正开心地玩一个木勺,木勺在木地板上转得让人眼花缭乱。妈妈那天早上心情很好,因为她把一头奶牛给治好了。奶牛的奶子在这湿热的天气里变得又肿又疼,产奶也急遽减少。我妈就把一些苔藓类植物捣成膏状,混合在温水里,每隔一个小时把奶牛的奶子放进去浸泡一次,直到肿块消失,产奶量恢复如初。梅西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快就让一头奶牛消肿的。
天上的云没有白来,果然带来了雨水。麦子已经收割完毕,而玉米也已颗粒饱满。玉米的产量将很可观,很大一部分可以用来交换别的东西。妈妈高兴地提到她要用来添在蜡烛上的蜡,和准备在秋天纺纱的羊毛。她还说要添一头小母牛和母猪,可以有更多的奶和肉。梅西也一定认为今天是她跟我妈作交换的好日子,用她说的私生子的丑闻来换取和理查德结婚的名分。但不幸的是,梅西把戏演砸了,变得如同一头进退两难的山羊在咩咩叫。她一讲完,我妈就哐当一声把烤炉盖子扔在地上,吓得哈娜赶紧靠近我的腿。两个人都在那儿站着,都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妈这一方是在压住怒火,而梅西,我相信,则是在压下恐惧。理查德七月就已经十七岁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以讨一个老婆了,但只有获得爸爸的许可才行。
突然,我妈捋起袖子说:“好啊,很好。你说你有孩子了,那么让我亲眼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梅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妈把桌子上的菜叶一股脑儿推到我围裙里。
“谢天谢地,姑娘,不要朝我吐嘴,我已经做过十来次接生婆了,我知道你裙子底下是什么货色。你以为我会把儿子交给一个像你这样假装怀孕的人吗?”
梅西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睛瞧着我,向我寻求援助,但我在妈妈的淫威面前是一声都不敢吭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屠宰场。她开始大声说话表示抗议:“我是有孩子了,理查德必须跟我结婚,不然我就毁了。”
我妈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桌边等着。我看到梅西的表情里闪过一些想法,有些是狡猾的,有些则带点恐怖气息。也许,她是想把和理查德干的那些事抖搂出来,愚弄她的对手,因此,她爬上桌,躺在上面。我妈敏捷地拉下梅西的裙子,撩到她的大腿上,把她的两个膝盖分开。我站得离桌子很远,但还没远到看不见她两腿之间的程度。对于玛格丽特告诉过我的每一件事情,关于女人到底是怎样的,我脑子里并没有具体的形象。我妈迅速给她做了检查,随后帮她拉上裙子,我在一旁看得即好奇又害怕。我妈站在桌边说:“你的处女膜还是完整的。男人还没有经过,孩子倒先从产道里经过了,这真是个好主意。”
梅西坐了起来,放开嗓门尖叫:“我是有孩子。我是有孩子。”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充满了哀怨,但我妈并不为之所动。梅西在桌上坐了一会儿,又是哭又是抽,最后她看到实在无济于事,才爬下来,抚平皱巴巴的裙子和围裙。然后她昂首挺胸,用胳膊抹抹鼻涕,说:“你觉得我是你买过来的,配不上你儿子。对吧?但不管怎样,他应该跟我结婚,老老实实地为他用过的东西付钱。你觉得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在托普斯菲尔德的家可比你们这儿好。相比之下,你们的这点田不过是屎壳郎的一个粪堆。”
1691年4月—1691年8月(12)
异教徒的女儿
(美)凯瑟琳·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