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1年4月—1691年8月(6)

   妈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改变,就是她居然去参加安息日的礼拜。外婆在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要我妈发誓一旦禁令解除,全家团圆,就老老实实地去作礼拜。因此,5月24日那天,我们在万分紧急、前哨站被法军火力攻击的情况下,还收拾停当去教堂。我们得擦洗脖子,擦出一片红,然后穿上僵硬的围裙和衬衫。参加安息日礼拜就意味着梅西和我要在星期六洗一整天衣服,我们的手要被碱液泡得破皮、变糙。
  
  星期天一早,梅西和我爬上车,但她看到理查德在我们后面走,就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安德鲁,和理查德一起走。我有些不客气地想,尽管戴上新帽子,穿上新围裙,她看起来还是乱糟糟的,不怎么干净。理查德虽不妨一个人走,但他还是专心地听她聒噪。走了几英里地后,她有点气喘吁吁了,他们就在沉默中继续赶路。妈妈朝梅西瞥了好几眼,如果她的眼神长了钩刺的话,梅西早就像诺曼人落到威尔士弓箭手手中那样一箭倒地了。我在想若铁贝西用在梅西屁股上,该会擦出怎么的火花,因为梅西的个子跟我妈一样高。她告诉过我,对任何虐待她的人,她都会一脚把他踢晕。
  
  进教堂是一件冷冰冰不舒服的事。我们一从有阳光的院子步入阴暗的殿堂,邻居们嗡嗡唧唧的说话声就停了。我环顾四周,看到很多双眼睛对准了我们。沉默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我都能听到在梁上筑巢的鸽子的呢喃。丹尼牧师坐在前面,也转身过来,以一个几乎难于察觉的点头示意我们进来就坐。我想我妈可能会在后面找个座位,但是她却以女皇那样的骄傲朝外婆生前坐的地方走去。起先,那一排女人不肯让。但她已经一只脚放在长椅位置上,所以要么是给我们一个座位,要么就僵在那里,相持不下。
  
  记得上次来安多佛教堂时,听到了丹尼牧师热忱洋溢的讲话。但巴纳德牧师阴郁的眼神撒向众人时,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尽管他的声音犹如溪水滴在皂石上,但透露出的信息却是带有威吓性的。他是神学家科顿·马瑟的朋友,毫不怀疑上帝有如岩床一般坚不可摧。他经常采用马瑟的布道文,最喜欢的是复仇气息浓郁的《申命记》:“他们失脚的时候近了。”那天他是从《约珥书》第二章开始的,他预言“黑暗而阴郁的日子”会到来。
  
  他用约伯的故事和他无休止的痛苦给布道文画上完美的句号。这是要模糊傻瓜们的视线,为下文买下伏笔:约伯的痛苦和天花的恐怖。听到这些话,很多人向我们这边投来埋怨和不满的目光,紧张得我掌心湿透。一只被追赶的兔子,发现自己无洞可钻或无物可掩盖的时候,会在狐狸跑过来抓住他、吞掉他之前触地而死。如果这只兔子转过来面对狐狸,它就会体验到极大的恐惧,完全知道自己是头部被咬而死,视觉的威慑先于尖牙利齿的威慑。我跟着妈妈的视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牧师头顶上那一块墙面。
  
  最后,我离开座位,走到光亮处,找欧斯古德上尉的小黑奴。我没有看到他,却瞥到了梅西在和她边上一位年龄相仿的姑娘在嘀咕、窃笑。她俩头挨头,我走过去时,她们才分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我不知道她们一直在聊我似的。这姑娘叫玛丽·蕾西,我们认识不到几分钟,她就把所有向她献殷勤的年轻男子透露给了我。我也没有错过梅西投向理查德的眼神,当她蛮横无礼地要我走开时,我站着未动,盯着她的眼睛。梅西耸耸肩,继续磨她的碎嘴皮子,主要是关于村里的未婚男青年。
  
  “哦,你看,”玛丽说,突然转移了视线,“那儿是提姆希·斯万和他的兄弟。”
  
  我看到一个矮个男子和三个更显年轻的男人在说话。那个男人肩膀有点驼,面色菜黄。
  
  玛丽说:“罗伯特·斯万已经结婚了,但提姆希和约翰还没有。提姆希最近生了病。”然后她凑到梅西耳边,小声嘀咕了什么。她们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声音还是传了出去,几个老太太皱着眉头出了教堂。我往后看看男人们,在他们中间,我看到了艾伦·图萨克。他瞪我的眼神又把我带回到他老爸那阴冷的地窖中。玛丽抓着梅西的袖子,转头看后面的男人们,说:“那是艾伦·图萨克,是毕莱卡那边过来的,与斯万家一起住,等他有了自己的房子再搬走。我猜想他有一个” --她特意看了看我--“但是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他是你的大表哥,对吧,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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