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时只有我一个人,两个哥哥已经起床了,房间里散落的东西看起来灰扑扑的,很旧。我在生疼生疼的冰冷中迅速穿好衣服,手指冻得就像香肠一样不得弯曲。我爬下楼梯,听到了客厅里我爸的声音。炖肉的香气熏得我肚子抽筋,但我还是蹲在楼梯上,免得被他们看见,同时又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讲话。我听到他说:“……这件事跟良心有关。我们先不谈吧。”
外婆停顿了片刻,然后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回答说:“托马斯,我知道你和教区长有分歧。但这里不是毕莱卡,是安多佛。巴纳德牧师是不会容忍不做祷告的人的。你今天要很有诚意地去拜访一下镇上的官员,在安息日之前,如果你打算在这里待下去,就要向他们表明你对镇上的忠诚。明天,安息日,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教堂做礼拜。你不这么做,就可能被赶出去。新来的人要在这里待下去总会有些冲突。嫉妒啊,憎恨啊,多得差不多能填满一口井。你在这里时间长了,你会看到的。”
他看着壁炉里的火,思忖着到底是要听从教区的规定,还是我行我素,不受他人指派。我虽然还小,但连我都知道爸爸在毕莱卡不是很受欢迎。他太孤立了,太执着于他认为的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关于他的过去总有一些闲言碎语,据说是不正当的,但也从来没有精确地指名道姓,这样让我爸周围很孤立。去年,因为和邻居争吵田地间隔的问题,爸爸被罚20便士。不过尽管被罚了,他的个头、力气和名声还是让邻居做了让步,允许爸爸在他想要的地方打木桩。
“你就不能为你老婆孩子做这件事吗?”她温言软语地问道。
我爸把头埋在早饭碗里,说:“为你和我的孩子,我愿意这么做。至于我老婆,你得亲自问问她。她非常讨厌巴纳德牧师,对我来说,这很难办。”
外婆既温柔又和蔼,还善于说服人,她用水滴石穿的工夫磨得我妈同意了第二天去做礼拜。我妈压低了嗓门嘟囔道:“我宁愿去吃石头。”但她还是拿出了上好的亚麻翎子洗了洗。理查德、安德鲁那天早上和我爸一起前往安多佛的北部。他们会在镇上做登记,发誓要忠于镇上,抵抗外来攻击,并保证在收成好的时候给教区交纳什一税。我狠很地捏了捏安德鲁的胳膊,让他向我发誓,会告诉我他看到听到的每一件事。汤姆和我留下来,和我妈一起做饭、收拾柴火。外婆说也要有礼貌地拜访一下弗朗西斯·丹尼牧师,他就住在教堂正对面。他在北安多佛指掌牧师职位四十多年,广受爱戴。本来在多年前他就要把这一职位让给巴纳德牧师,但像一个好的牧羊人那样,他感觉到这个后来者身上还有太多狼性,不能保证继续做好教区人民的保护者。于是,两人很不情愿地共用布道坛,交替着进行布道。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拉着手推车向公路拐过去,直到影子被山一般的皑皑白雪所吞没。
我关上门,外婆已经坐在了纺车旁。她脚踩在踏板上,但眼睛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纺车用黑橡木精心雕成,边上环绕着一圈对称的叶子花纹。这辆纺车一定非常古老,因为这种样子太奇特了,不可能在新英格兰制作出来。她叫我,问我能否织布。我回答说能,织得很好,但我更擅长缝纫,我说。其实这句话只有一半是真。一个野营队的外科医生用切肉刀做手术都比我拿着针缝布更手巧些。她用抹过绵羊油的长了茧的手指转着毛线,将线整齐地缠在线轴上。她小心翼翼地让我透露我们在毕莱卡的生活,就像她理清手头粗毛线的混乱线头一样。
马萨诸塞,1690年12月(4)
异教徒的女儿
(美)凯瑟琳·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