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那些日记

小时候,老师说,大家要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于是让我们每天都要写日记,然后交给老师批改。于是我们在日记里违心地写一些讨好老师,起码不会惹老师生气的内容。后来大概是每天批改日记的工作量实在太大,老师不再看我们的日记,而是让同学们互相交换日记。于是我们又在日记里写一些不会得罪同学的内容。

从那时候起,我也养成了私下写日记的习惯。

有一次过年,妈妈送给我一个漂亮的日记本。湖青色的缎子面,上面细细地绣着小桥流水、庭院楼阁,扉页上有淡淡的香味,纸是浅黄色的,还印着暗花。我爱惜得不得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它才好。我把它收藏在抽屉里,下面垫着一本书,上面盖着一本书。我一直想要用它来写日记,可是一直舍不得,每次翻开本子,拿起笔,最后又放下来放回抽屉里。

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字太丑。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要写怎样的内容,才能对得起这个本子,不会糟蹋了它,让一切仍旧那么完美。

于是那个本子在我的抽屉里放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我一直在用其他的普通本子记日记。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决定我真的要在那个本子上写日记了。想了好久,还给日记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这才拿笔郑而重之地在扉页上写字。结果因为太紧张,第一个字就写毁了。我懊恼得简直没法说,便把那个日记本锁起来,再也没有用过它。

小时候,总是信誓旦旦地每天都要写日记,要把一本又一本的日记本用完,写得干净又漂亮,这样长大以后就可以拥有厚厚的日记。结果这个愿望从来没有成真过。隔段时间就换一个日记本,却没能坚持把任何一本写完。长大了收拾旧物的时候,的确如愿以偿翻出厚厚一摞日记本,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每本都是虎头蛇尾。

后来我又想出用一个很浪漫的方式写日记,把每天的心情或者发生的事情用一句话写出来,写在小纸条上,折成星星装进玻璃瓶子里。我有一个城堡形状的大玻璃瓶,在商店里看到,攒了很久的钱,像宝贝一样捧回家里。后来那个瓶子里真的装了很多很多的日记星星,只是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自己写下的那些内容。因为我根本不舍得把那些星星再拆开了。

后来到了青春期,总是从报纸上杂志上电视剧里看到父母偷看孩子日记的情节,于是我也开始怀疑我的父母,尽管我的日记里没有任何不能给父母看的秘密,但仍旧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把日记上了锁。结果是我自己弄丢了钥匙,那本日记本至今还放在旧物箱里,我也再也没有看到里面曾经写下的内容。

再后来妈妈告诉我说,她绝对不会翻看我的日记。我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居然又有点酸溜溜的,觉得难道我的妈妈不爱我不关心我,所以才不担心我不监视我吗?

再后来,我早早离开了家,到外面去读书,一个人拎着箱子漂洋过海。走的那一天,妈妈没有送我去机场,只是在我的书包里塞了一个本子。等我到了那边,安顿好一切,把包里的本子拿出来,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日记本,没有缎子绣成的封面,也没有暗花,没有香味。可是,在第一页上,妈妈粘上了几只纸鹤,是我曾经教她叠的。她总是学不会复杂的折法,所以一直用简单的方法折,折出来的纸鹤一点都不漂亮,反而胖胖的,笨笨的。我一直嘲笑她折出来的是鸭子。而那天,我看到那本日记本的第一页上,安安静静地粘着几只妈妈折的胖鸭子,每个鸭子上面都写着字,连起来看是“祝我的女儿好好学习,一切顺利”。

我抱着本子哭得肝肠寸断。小小年纪离家的乡愁第一次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在那以后,在很多很多个遇到挫折的时候,还有想家的时候,我就把本子拿出来看。多年以后,当我结束了我的学业,我又把那个陪着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跨过了半个地球的本子一起背回了家。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我打回家里的电话永远在说--我很好,我很快乐。可是那个日记本,虽然没写过一个字在上面,却几乎见证过我一辈子的眼泪。

写这一段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哭起来,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转眼间,时间已经走过这么久,我已经越来越习惯独立和离别,甚至已经快要忘记当年那个胆小的自己的样子。可是这时候,我突然很想很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听听爸爸妈妈的声音。

HI,如果,任何一个你,在这里看到了我写下的这一段文字,那么,今天打个电话给你的父母吧。

斗智斗勇

我们小的时候,老师和家长总是恨不得我们把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放在学习上,而我们自己,却总是恨不得为学习以外的事情付出全部热情。在这样的矛盾局面下,我们都曾经为看电视、看闲书这两项伟大的革命事业,做出过艰苦卓绝的努力。

偷看电视

每天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我会迅速在沙发的角落里坐好,静悄悄地化身成一棵植物。无论爸爸妈妈聊天聊得多么热闹,无论面前的茶几上放了多少零食,我都坚决不插嘴不伸手,如果有可能的话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只祈祷爸爸妈妈能忘记我的存在,让我以一棵植物的形态赖在电视机前。

然而不幸的是,每次播完新闻,电视剧开演,他们就会比闹钟还准时地提醒我--你该回屋做功课了。我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回房间去。

当然,回到房间并不是故事的结束,只有一墙之隔的电视机永远都在召唤着我,为了这个召唤,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装病撒娇,几乎什么招数都用过。

明修栈道最简单,飞速做完作业,然后做欢快状跑出去对爸爸妈妈说:“今天的作业很少,一会儿就做完了,我看会儿电视吧。”说着露出一脸天真无邪没心没肺的表情。可惜通常爸爸妈妈会说:“你明天的课文预习了吗?参考书上的题做了吗?周末奥校班准备好了吗?”我只好再摸摸鼻子,乖乖回屋。

暗度陈仓稍微麻烦点,要找个借口,通常我都用喝水来做幌子,伸手抓个杯子,做淡定状走出房门,冲爸爸妈妈举一举手里的杯子:“我渴了,喝点水。”冷水瓶里的水是绝对不能要的,一定要挑暖壶里的热水,慢慢倒,慢慢倒,一边倒一边悄悄看电视……倒好了也不回屋,站在那里对着杯子吹气,爸爸妈妈回头看我,我就指指杯子:“水太烫,端不动。”慢慢吹,慢慢吹,吹的时候继续偷偷看电视……

可惜这种状态总不能维持太久,连倒水带吹风顶多坚持个几分钟,就只能再老老实实回房间。有时候赶上那天的节目特别好看,我一晚上能出去喝六七次水。最频繁的时候两次间隔不超过十分钟。于是后来,一个漂亮的画着卡通图案的暖水壶出现在我的写字台上,至此,暗度一法,正式宣告结束。

装病是情非得已下才能用到的手段,比如某个我极度热爱的电视剧今天晚上要大结局。做法也简单,头疼肚子疼恶心头晕,诸多借口随便挑一个就好。然后赖在客厅沙发上做难受状,冲妈妈装可怜。这招的成功率相对要高一些,运气好了还能得到额外的好处,比如在父母恩准下可以不写当天的作业,或者第二天饭桌上出现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之类。只是这招的致命缺陷是不能频繁使用,一年里也就能用个一两回,再多一定会穿帮。

于是只能说,在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的情况下,童年的电视剧还是看得七零八落,比如当我终于看到白娘子由蛇变成人这个镜头的时候,我已经快成年了。

相比之下,父母出门的周末和寒暑假里偷看电视就来得容易许多,只要在他们回家以前搞定一切就好。只是这“搞定一切”四个字中,也有很大的学问。说实话,偷看电视之后的完美善后工作,丝毫不比做完一顿大餐后洗碗来得轻松。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父母和孩子的那点聪明劲儿,很大程度都用在了互相下套儿和见招拆招里。

我偷看电视的经历也可算坎坷--第一次没算好时间,被抓个现形,第二次忘记蒙上电视套,第三次蒙了电视套可是电视机还很热,第四次扇凉了电视蒙上了套子可是遥控器的位置没摆对……经过了这样的磨炼以后,我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地精确计算出他们回家的时间,并且在此之前把电视机调回打开时的频道、音量,把遥控器摆回一模一样的位置和角度,关闭电视,扇凉后箱,蒙上电视套,甚至照样捏出拿下电视套时上面的皱褶……

长大后才听说有个同学的家长会状似无意地在电视套上撒下纸屑,而该同学居然会用尺子测量然后画出纸屑的示意图随后收起纸屑等看完电视后再依照图示把纸屑一一摆回。我听后绝倒,果然无论什么事做到一定的层次都是一种艺术。

偷看闲书

首先要说明,这里说的闲书绝对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或者《上下五千年》那样的儿童必读科普读物,而是漫画书、武侠小说这类被父母老师深恶痛绝的东西。

当手里有了闲书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密和伪装工作。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直接存在课桌里,根本不拿回家。自己偷偷买的放在书柜里层,外面用其他书挡住。手头上正在看的才冒险放入写字台抽屉里,还要在外面包上书皮,再写个“参考题”之类的题目做幌子。

通常,当晚间意图冒充植物偷看电视失败后,回到房间的我就开始了偷看闲书的行动。

把书翻开塞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再用身体挡住抽屉,抽屉拉开的幅度很小,同时用胸口顶在抽屉边上,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关上。谨慎的我甚至还在椅子靠背上搭了一件外套,以增加椅子的宽度,好在父母突然走进房间时遮挡我关抽屉的动作。就这样,一边竖着耳朵留神客厅里的动静,一边一页一页轻轻翻书。每当平平安安看完一本书把抽屉关上的时候,我都会长出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比刚打完仗还累。

不过这样看书也有坏处,很容易看得入迷就忘记了父母的存在,曾经有过妈妈已经站在背后还兀自看得眉飞色舞的情况发生,等我发现身后的妈妈时差点被活活吓死,从那以后妈妈在我写作业时进来查岗的频率也明显有所增加。

于是,不久之后,我就又发明出了新的偷看方法--上厕所偷看法。

晚上父母看电视看得正热闹时,我把想看的书塞在裤腰里,再用上衣盖住,做淡定状走出房门,坦然走进厕所,然后飞速锁门,开始看书。这样的看法相对抽屉读书法要安全得多,毕竟有一道锁,父母无法进来,有时妈妈突然说要进来取东西,我就把书往洗衣机底下一塞,再做坦然状开门,也没有丝毫破绽。

可惜,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有一次妈妈手里的东西掉到洗衣机下面,她去捡的时候顺手把我的书也摸了出来,就这样,厕所偷看法也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来二去,偷偷看书的方法就只剩下在夜里偷看一种了。我用零用钱买了小手电,平时藏在床底下的杂物堆里,等半夜以后,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走到客厅,偷偷探听父母房间的动静,确定父母都已经睡着之后,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连人带书蒙在被子里,开着小手电偷偷摸摸地看。

被子要围得紧,力求不透出一丝光线。一旦听到客厅里有父母走动的声音就马上熄灭手电把书压在身下做熟睡状。还记得多少个深夜里躺在一片漆黑中听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父母的脚步声消失。

骄傲地说,这个方法几乎是万无一失的,我就在那把小手电微弱光芒的照耀下,在我被子里一点也不清新的空气中,读完了金庸至少三部以上的小说,以及四十来本琼瑶作品。

那些日记

小时候,老师说,大家要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于是让我们每天都要写日记,然后交给老师批改。于是我们在日记里违心地写一些讨好老师,起码不会惹老师生气的内容。后来大概是每天批改日记的工作量实在太大,老师不再看我们的日记,而是让同学们互相交换日记。于是我们又在日记里写一些不会得罪同学的内容。

从那时候起,我也养成了私下写日记的习惯。

有一次过年,妈妈送给我一个漂亮的日记本。湖青色的缎子面,上面细细地绣着小桥流水、庭院楼阁,扉页上有淡淡的香味,纸是浅黄色的,还印着暗花。我爱惜得不得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它才好。我把它收藏在抽屉里,下面垫着一本书,上面盖着一本书。我一直想要用它来写日记,可是一直舍不得,每次翻开本子,拿起笔,最后又放下来放回抽屉里。

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字太丑。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要写怎样的内容,才能对得起这个本子,不会糟蹋了它,让一切仍旧那么完美。

于是那个本子在我的抽屉里放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我一直在用其他的普通本子记日记。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决定我真的要在那个本子上写日记了。想了好久,还给日记本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这才拿笔郑而重之地在扉页上写字。结果因为太紧张,第一个字就写毁了。我懊恼得简直没法说,便把那个日记本锁起来,再也没有用过它。

小时候,总是信誓旦旦地每天都要写日记,要把一本又一本的日记本用完,写得干净又漂亮,这样长大以后就可以拥有厚厚的日记。结果这个愿望从来没有成真过。隔段时间就换一个日记本,却没能坚持把任何一本写完。长大了收拾旧物的时候,的确如愿以偿翻出厚厚一摞日记本,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每本都是虎头蛇尾。

后来我又想出用一个很浪漫的方式写日记,把每天的心情或者发生的事情用一句话写出来,写在小纸条上,折成星星装进玻璃瓶子里。我有一个城堡形状的大玻璃瓶,在商店里看到,攒了很久的钱,像宝贝一样捧回家里。后来那个瓶子里真的装了很多很多的日记星星,只是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自己写下的那些内容。因为我根本不舍得把那些星星再拆开了。

后来到了青春期,总是从报纸上杂志上电视剧里看到父母偷看孩子日记的情节,于是我也开始怀疑我的父母,尽管我的日记里没有任何不能给父母看的秘密,但仍旧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把日记上了锁。结果是我自己弄丢了钥匙,那本日记本至今还放在旧物箱里,我也再也没有看到里面曾经写下的内容。

再后来妈妈告诉我说,她绝对不会翻看我的日记。我一边觉得松了口气,一边居然又有点酸溜溜的,觉得难道我的妈妈不爱我不关心我,所以才不担心我不监视我吗?

再后来,我早早离开了家,到外面去读书,一个人拎着箱子漂洋过海。走的那一天,妈妈没有送我去机场,只是在我的书包里塞了一个本子。等我到了那边,安顿好一切,把包里的本子拿出来,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日记本,没有缎子绣成的封面,也没有暗花,没有香味。可是,在第一页上,妈妈粘上了几只纸鹤,是我曾经教她叠的。她总是学不会复杂的折法,所以一直用简单的方法折,折出来的纸鹤一点都不漂亮,反而胖胖的,笨笨的。我一直嘲笑她折出来的是鸭子。而那天,我看到那本日记本的第一页上,安安静静地粘着几只妈妈折的胖鸭子,每个鸭子上面都写着字,连起来看是“祝我的女儿好好学习,一切顺利”。

我抱着本子哭得肝肠寸断。小小年纪离家的乡愁第一次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在那以后,在很多很多个遇到挫折的时候,还有想家的时候,我就把本子拿出来看。多年以后,当我结束了我的学业,我又把那个陪着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跨过了半个地球的本子一起背回了家。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我打回家里的电话永远在说--我很好,我很快乐。可是那个日记本,虽然没写过一个字在上面,却几乎见证过我一辈子的眼泪。

写这一段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哭起来,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转眼间,时间已经走过这么久,我已经越来越习惯独立和离别,甚至已经快要忘记当年那个胆小的自己的样子。可是这时候,我突然很想很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听听爸爸妈妈的声音。

HI,如果,任何一个你,在这里看到了我写下的这一段文字,那么,今天打个电话给你的父母吧。

斗智斗勇

我们小的时候,老师和家长总是恨不得我们把所有的精力和热情都放在学习上,而我们自己,却总是恨不得为学习以外的事情付出全部热情。在这样的矛盾局面下,我们都曾经为看电视、看闲书这两项伟大的革命事业,做出过艰苦卓绝的努力。

偷看电视

每天晚饭之后的休息时间,我会迅速在沙发的角落里坐好,静悄悄地化身成一棵植物。无论爸爸妈妈聊天聊得多么热闹,无论面前的茶几上放了多少零食,我都坚决不插嘴不伸手,如果有可能的话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只祈祷爸爸妈妈能忘记我的存在,让我以一棵植物的形态赖在电视机前。

然而不幸的是,每次播完新闻,电视剧开演,他们就会比闹钟还准时地提醒我--你该回屋做功课了。我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回房间去。

当然,回到房间并不是故事的结束,只有一墙之隔的电视机永远都在召唤着我,为了这个召唤,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装病撒娇,几乎什么招数都用过。

明修栈道最简单,飞速做完作业,然后做欢快状跑出去对爸爸妈妈说:“今天的作业很少,一会儿就做完了,我看会儿电视吧。”说着露出一脸天真无邪没心没肺的表情。可惜通常爸爸妈妈会说:“你明天的课文预习了吗?参考书上的题做了吗?周末奥校班准备好了吗?”我只好再摸摸鼻子,乖乖回屋。

暗度陈仓稍微麻烦点,要找个借口,通常我都用喝水来做幌子,伸手抓个杯子,做淡定状走出房门,冲爸爸妈妈举一举手里的杯子:“我渴了,喝点水。”冷水瓶里的水是绝对不能要的,一定要挑暖壶里的热水,慢慢倒,慢慢倒,一边倒一边悄悄看电视……倒好了也不回屋,站在那里对着杯子吹气,爸爸妈妈回头看我,我就指指杯子:“水太烫,端不动。”慢慢吹,慢慢吹,吹的时候继续偷偷看电视……

可惜这种状态总不能维持太久,连倒水带吹风顶多坚持个几分钟,就只能再老老实实回房间。有时候赶上那天的节目特别好看,我一晚上能出去喝六七次水。最频繁的时候两次间隔不超过十分钟。于是后来,一个漂亮的画着卡通图案的暖水壶出现在我的写字台上,至此,暗度一法,正式宣告结束。

装病是情非得已下才能用到的手段,比如某个我极度热爱的电视剧今天晚上要大结局。做法也简单,头疼肚子疼恶心头晕,诸多借口随便挑一个就好。然后赖在客厅沙发上做难受状,冲妈妈装可怜。这招的成功率相对要高一些,运气好了还能得到额外的好处,比如在父母恩准下可以不写当天的作业,或者第二天饭桌上出现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之类。只是这招的致命缺陷是不能频繁使用,一年里也就能用个一两回,再多一定会穿帮。

于是只能说,在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的情况下,童年的电视剧还是看得七零八落,比如当我终于看到白娘子由蛇变成人这个镜头的时候,我已经快成年了。

相比之下,父母出门的周末和寒暑假里偷看电视就来得容易许多,只要在他们回家以前搞定一切就好。只是这“搞定一切”四个字中,也有很大的学问。说实话,偷看电视之后的完美善后工作,丝毫不比做完一顿大餐后洗碗来得轻松。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父母和孩子的那点聪明劲儿,很大程度都用在了互相下套儿和见招拆招里。

我偷看电视的经历也可算坎坷--第一次没算好时间,被抓个现形,第二次忘记蒙上电视套,第三次蒙了电视套可是电视机还很热,第四次扇凉了电视蒙上了套子可是遥控器的位置没摆对……经过了这样的磨炼以后,我已经可以驾轻就熟地精确计算出他们回家的时间,并且在此之前把电视机调回打开时的频道、音量,把遥控器摆回一模一样的位置和角度,关闭电视,扇凉后箱,蒙上电视套,甚至照样捏出拿下电视套时上面的皱褶……

长大后才听说有个同学的家长会状似无意地在电视套上撒下纸屑,而该同学居然会用尺子测量然后画出纸屑的示意图随后收起纸屑等看完电视后再依照图示把纸屑一一摆回。我听后绝倒,果然无论什么事做到一定的层次都是一种艺术。

偷看闲书

首先要说明,这里说的闲书绝对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或者《上下五千年》那样的儿童必读科普读物,而是漫画书、武侠小说这类被父母老师深恶痛绝的东西。

当手里有了闲书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密和伪装工作。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直接存在课桌里,根本不拿回家。自己偷偷买的放在书柜里层,外面用其他书挡住。手头上正在看的才冒险放入写字台抽屉里,还要在外面包上书皮,再写个“参考题”之类的题目做幌子。

通常,当晚间意图冒充植物偷看电视失败后,回到房间的我就开始了偷看闲书的行动。

把书翻开塞在写字台的抽屉里,再用身体挡住抽屉,抽屉拉开的幅度很小,同时用胸口顶在抽屉边上,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关上。谨慎的我甚至还在椅子靠背上搭了一件外套,以增加椅子的宽度,好在父母突然走进房间时遮挡我关抽屉的动作。就这样,一边竖着耳朵留神客厅里的动静,一边一页一页轻轻翻书。每当平平安安看完一本书把抽屉关上的时候,我都会长出一口气瘫在椅子上,比刚打完仗还累。

不过这样看书也有坏处,很容易看得入迷就忘记了父母的存在,曾经有过妈妈已经站在背后还兀自看得眉飞色舞的情况发生,等我发现身后的妈妈时差点被活活吓死,从那以后妈妈在我写作业时进来查岗的频率也明显有所增加。

于是,不久之后,我就又发明出了新的偷看方法--上厕所偷看法。

晚上父母看电视看得正热闹时,我把想看的书塞在裤腰里,再用上衣盖住,做淡定状走出房门,坦然走进厕所,然后飞速锁门,开始看书。这样的看法相对抽屉读书法要安全得多,毕竟有一道锁,父母无法进来,有时妈妈突然说要进来取东西,我就把书往洗衣机底下一塞,再做坦然状开门,也没有丝毫破绽。

可惜,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有一次妈妈手里的东西掉到洗衣机下面,她去捡的时候顺手把我的书也摸了出来,就这样,厕所偷看法也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来二去,偷偷看书的方法就只剩下在夜里偷看一种了。我用零用钱买了小手电,平时藏在床底下的杂物堆里,等半夜以后,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走到客厅,偷偷探听父母房间的动静,确定父母都已经睡着之后,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连人带书蒙在被子里,开着小手电偷偷摸摸地看。

被子要围得紧,力求不透出一丝光线。一旦听到客厅里有父母走动的声音就马上熄灭手电把书压在身下做熟睡状。还记得多少个深夜里躺在一片漆黑中听着自己的心跳,等待父母的脚步声消失。

骄傲地说,这个方法几乎是万无一失的,我就在那把小手电微弱光芒的照耀下,在我被子里一点也不清新的空气中,读完了金庸至少三部以上的小说,以及四十来本琼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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