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从这一场开始偷换人称吧(往事历历实在栩栩如生),并且省略掉那些呐喊和彷徨:那年代谁不是一把汗水一把血泪。
不能省略的是:谁也不能不信红颜薄命,你可知你实在过分美丽。本来这也不足侵蚀你的造化,但你生性是放肆如风的野马,在他人视线中驰骋而过,如闪电刺破夜空,此生再难忘怀:至少于我是如此的。生产队里的知青有好些熟脸,无外乎旧日校友,街坊大院邻居,但一开始都叫不出名字,只有我这是你同班同学。大概是因为人生地不熟,你就原谅了我昔日冒犯,和我渐渐熟络起来。知青的生活要多多无聊就有多无聊,下地磨洋工,除了打架就是看打架,你简直是我们的一抹黑暗之光。
一开始你也看上去很快活,除了想家之外,常跟我们混在一起喝酒,唱歌,偷萝卜,享受小伙子为你殷勤,吃醋,逞强或者打架……后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不记得了,很快你好像病了一样,整个人很楞很阴,也不上工,成日在床休息。
人们说你病了,但我来看你,你又什么都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
来照看你的人可真是多,自己的份粮都抠出来煮粥端给你。我的大概算不得什么……罢了……于我个人而言,所有的周折和动荡都值得省略,在那一天面前: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我偏偏要挑那一个晚上找生产队长说返城,更可恨的是为什么那狗娘养的忘了这回事?
队长在强奸你,本来是你的命运,于我无关,但我一脚跨进了那个破门撞到这幕--(老天哇他竟然就猴急到没插门!)--从此我们就不得不被改写。
推开门,我一惊,他一吓,说了什么谁都想不出:“看……看……啥??你也要来?”
你眼里是空的,无泪无光,可能禽兽嘴里的恶臭令你恶心,你的头一直偏向墙的那边。
换作今日无非是我操起条凳就砸他脑开花,但那一年我十七岁,你十七岁。我是刚刚被原谅了缺乏生理常识犯不敬的少年,我张大了嘴,几乎不知道他在对你做什么事情:当然一定是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但究竟有多不好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是张大了嘴巴,比你更羞愧更紧张更愤恨更害怕……却不知所措:好像被强奸的是我自己。
我脚步被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我该做什么?不晓得哇。
队长慌慌张张从你双腿间抽身下来,一边拉着裤腰带一边狠狠掐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过来,说:“你们不许动!给我呆在这里!”
我们反倒成了婊子和嫖客,卖淫嫖娼被抓了现行,队长只差没把我捆起来:他嘴里日妈捣娘地碎碎骂着,操起一根条凳作要打人状,把我逼到墙角,啪得竖着落下条凳,把我绷直了卡在土墙与条凳之间,我楞成木头桩子,而你仍躺那张桌子上,只是蜷缩了起来像虾米一样侧身过去……我看不见你的脸了,微青,只是你肩膀颤抖着,令我揪心。
“你看啥看你?!你说,你要找她来干啥??监……监视我?”
“我……我……队长,我来找你来说返……”,我又改口,吞下了返城二字,“找你汇报思想……”末了我又添加了一句,“我前天跟你说了是今晚上的……”
队长脸绿了,理亏又气急,啪得给了我脑袋一掌,“说了的说啥说啥?谁他妈说今晚的?个狗日的闯起来,想干啥?要造反?”他嘴太碎了,啰啰嗦嗦一直骂……骂了什么全不记得了,只晓得他一遍又一遍,顶着我的鼻子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阉你全家,你一辈子别想返城……
队长又羞又苦恼,拿手里这一对婊子嫖客不知如何处置……又不能杀又不能剐,威胁了半天已是深夜,我困得想睡,他又一个耳光把我扇醒了,骂骂咧咧道,滚回去!记着,要敢往外说……你们狗男女……叫你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