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凤莲：岁月朝圣路上的一面金幡（6）

 　　周恩来第三次到大寨是1973年5月27号。他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他陪着墨西哥的总统埃切维利亚。当时谁也不怀疑总理的身体，并不知道总理再过两年多时间就离开我们。他看上去很瘦，脸上手上的老人斑遍布。当时大寨已经能坐车上山了。周恩来说：“不坐车上去，我们来大寨就是向大寨人学大寨精神，我不能坐车上去，坐车就没有大寨精神。你们和邓颖超陪着墨西哥总统一起坐车上，我走。”陈永贵和郭凤莲就陪着总理走。
　　
　　陈永贵步伐很大，走路很快。一下给总理落下来了，郭凤莲陪着总理慢慢走，总里一直捂着肚子。他们刚看到陈永贵，转眼又看不见了。陈永贵一会儿又折回来了。这时候周恩来说了一句让郭凤莲掉泪的话，他说：“永贵，你得走得慢一点，总理不是十年前的总理了”。老人那种对岁月无奈的感慨，令人无限伤感。上山后他们留了一张历史性的照片，也是总理最后一次在大寨的照片，埃切维利亚、陈永贵、周恩来三个人在虎头山上手握在一起的照片。当时还有一张历史性的照片，也是在这最后一次留下来的。因为当时大家都觉得，周恩来可能来大寨的机会不会太多了。埃切维利亚从山上下来以后，要睡午觉。周恩来也没有要午休的意思，郭凤莲说：“总理，你到大寨来，还没有跟我们女同志照个相，能不能跟我们女同志照个相？”，总理说：“这个提议好，和铁姑娘队队长照张相”。总理这时候说：“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大寨，只要身体好，我还要再来”。这样大家围拢在总理身边。总理对旁边的男人们说：“你们都躲开了”。武装部的人还偷着笑。这样留下了这张大寨妇女依偎在总理边上的照片，郭凤莲搀着总理。照了像，总理就跑到郭凤莲家看望她姥姥，他们坐在院子里的小椅子上，并叫来山西省委负责人谈了一下工作。
　　
　　总理对郭凤莲很关心，每一次来都跟陈永贵说：“永贵，我们要注意培养年轻的接班人，有一些讲话得让小郭去。”那天在村里开了一个表彰大会，先是陈永贵讲，讲完以后总理说让小郭讲，郭凤莲说，我不行。总理说你锻炼锻炼，我在现场听听你讲，硬把她推上去了。郭凤莲说，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里很紧张，她这样讲：“欢迎大家，欢迎大家对大寨的工作指导”，回到座位以后，心跳得不行。总理一直给她鼓掌。总理说，小郭你要好好地锻炼，我们要尽快培养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总理拿着一个熟土豆掰了一半给郭凤莲。郭凤莲说我经常吃，总理说：“我吃半个你也吃半个，我吃半个窝窝头你也吃半个窝窝头，我知道你每天吃窝窝头，我天天吃白面，我的生活比你的好，我分一点给你，也是激励我不要忘了过去。年轻人千万不要忘了过去的苦日子，也不要忘记现在建设的社会主义，艰苦奋斗是一种传统。”
　　
　　听着郭凤莲对往事的追忆，我觉得在郭凤莲的身上，有着中国普通妇女的传统美德，她勤劳、善良、朴实、一心为公、任劳任怨。由于大寨成为全国性榜样的力量，使她身上有了更多的精神色彩。郭凤莲作为普通的中国女人的代表形象，幻化出中华民族的精神存在，成为一个灵魂化的象征。这些都是在她的事业，和他被树立为典型的过程中形成的，就是所谓的百炼成钢，这个钢是一种真正的精神力量。大寨精神就是民族精神的一部分。有时我们回头一看就发现，精神力量在生活里，而不在前方。
　　
　　再看看政治颠峰后的郭凤莲。1978年以后，郭凤莲从美国回来，出现了一些情况，她也没有太在意，她有一些想不通，但她作为一个农民、党员，工作还是要干的。她一层层正常传达了中央文件，这个时期全国有了一些联产承包责任制的事例。郭凤莲依然做她的事情。
　　
　　当我们来反映三十年这段历史的时候，为什么要叫转身，转身一定要观察人物，选择几个特殊的人物来反映这个时代。郭凤莲身上有历史不可逆转性和惯性，历史早已将她定格了，仅仅锁死在1978年以前。她的命运怎么转？1978年，国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郭凤莲为代表的那个时代的人物将会被历史抛弃，她怎么咸鱼翻身，再立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