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哈尔街有一条与七十二蹬相对应的小巷,小巷叫做三十六棚。当年,外国人住在老白党胡同别墅区,为外国人服务的塞城人住在七十二蹬,这两种人又引来了第三种人,闯关东的山东人和河北人。第三种人向前两种人提供服务,他们养牛种菜,牛肉牛奶提供给外国人,蔬菜提供给塞城人。闯关东的山东人和河北人的生活景况比塞城人要差些,盖不起像样的房,挤住在打鱼人留下的窝棚里。日伪时期,日本人为塞北市建户籍制度,在窝棚群落中选了三十六座不漏雨的做了登记,所以这里叫三十六棚。
三十六乘二是七十二。
三十六棚里有一条巷中巷,这条巷中巷解放前叫做大白萝卜,解放后叫做十二指肠。解放前巷中巷里野妓成群。野妓群落的组成主要有两种成分,一种是菜农的女人,这些妓女很业余,农忙时种菜,农闲时在码头上卖苦力的男人们身上弄几个钱;另一部分是塞城各大妓院退役下来的,多为年老色衰或体弱多病者。由于巷中巷十分窄,妓女们揽客的方式也因地制宜,见到有男人来,她们坐在自家的窗台上撩开裙子,大白腿蹬到对面街的墙上,一条巷子就被堵住了。人们称这些又粗又短的腿为大白萝卜。至于解放后的十二指肠,没什么掌故,只是形容这条巷中巷细长且曲里拐弯。
黎志坚对十二指肠并不陌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曾对这里进行过一次采访,采访的选题是住房难。那时候他刚刚进入报社,还在试用期,由于嫩,这篇报道的题目做得很拙:拆迁悲喜录。不过导语写得很俏,在描绘十二指肠住房现状的时候,引用了两部电影:火柴盒里住着七十二家房客、耳朵眼里住着儿子孙子和种子。
当时,城建拆迁改造风起云涌,媒体跟在政府后面鼓与呼,然而黎志坚却在热热闹闹的表象下面找到了新闻点,写过了十二指肠居民住房难之后,笔锋一转,写到了拆迁难。报道中写到了一个叫做米金花的妇女。拆迁的风声传到十二指肠、十二指肠居民热盼拆迁的时候,米金花却悄悄地搬出去。报道中写道:
八十年代,松花江轮渡码头出现了一个以女船务工人为主体的先进集体——五朵金花票务班。五朵金花中的一名叫做米金花的船务员住在十二指肠。米金花是该地区唯一一位被媒体关注过的新闻人物。丈夫去世后,米金花毅然走上丈夫的岗位,与其他四位姐妹一起,开创了新中国以来第一个女子轮渡船务班的历史。想必人们还记得她的媒体形象: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抱在胸前和背在身后,踏着跳板引导乘客上渡轮。媒体对她的评价语是:把家庭的苦难抵消在忘我的工作中。
想拆迁、盼拆迁、拆迁来了全家蔫。用这一段拆迁区域的民谣做开头,米金花向记者叙述了拆迁带给她的另类景况。她说,她目前处于半下岗状态,每月只能做十天的工,十天的工钱,两个儿子的托儿费用去一半,余下的勉强糊口,家中不可能有积蓄。据传说,市政府决心让十二指肠居民一步实现住房小康,改造后的十二指肠都是大户型。就她的住房面积和家庭人口而言,她算不上住房特困户;她处于半下岗,没有下岗证,因此不能被认定为生活特困户,在十二指肠人中间比来比去,她的生活居然算下中等。她不但没有资格享受政府在拆迁中对弱势群体的补贴,拆迁后还要住进大户型。她参考了现行的拆迁补偿标准,她将要获得的拆迁补偿金与进入大户型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经济缺口。
8官方与民间(6)
首席记者
刘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