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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总是习惯放一些唐诗宋词什么的在马桶旁边的书架上,每天上厕所的时候便随手拿过一本来翻上两页。一个小时前,我睡眼蒙眬地起来,坐在马桶上,叼着烟,随手翻开了一本李白的诗集,便看到了这一句。再看注解,它的意思是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太阳一升起,人世间纷繁复杂的琐细之事便一一发生,当然也有所谓的“文治武功”的大事,但在一个把人世万物都当做一个过程来看的大智者的眼里,一切都不过是一瞬间的蜉蝣而已。我看到这里,慵懒涣散的状态突然为之一振,莫名其妙地有了些轻灵的感觉。
长期以来,我起床看到的第一段文字往往对我很重要,它或许就能决定我一天的状态。我记得有一天看了一个叫刘叉的唐代诗人写的一首诗: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我看着看着,便读出了声来,后来发现重复性朗读不仅声调押韵富有节奏而且还有一种前世古惑仔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是否正确,我们看看作者就知道。刘叉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是唐代著名古惑仔,在《唐才子传》里有他的小辑,说他年少时好行侠仗义,其实就是好打架的意思,看任何不平之事无不咬牙切齿,使劲跳出来维护正义。当时看到这里我就觉得这其实是一个暴力狂的典型病症,肯定会出事的,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大概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他酒后拔刀相助,助谁我不知道,反正每天这世界上到处都有些凄凄惨惨的人,助吧,结果助出事来。情急之下刘叉这个莽夫居然砍死了人,只好亡命天涯。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达官贵人欣赏他的两句歪诗,出钱保了他性命,从此改志从学,意思就是进修啊镀金什么的,还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出来就成了大诗人。他又不去考科举,每天只要编两句歪诗往门前杂货摊一丢,就打完收工。我觉得他的诗之所以有人传诵,实在是因为他的江湖地位。大家都知道凡是混过古惑仔的人,那颗江湖之心就始终不倒,这就好像那些年轻时在场面上混过的人,到老了收敛起来都是一脸的大气,令人敬畏一样。这刘叉我想便是如此,难怪他老了以后写的那些诗,几百年以后我读上去都杀气腾腾的,搞得我那天出门都是冷如冰霜,把出租车司机当小弟招呼。
今天读李白的这句诗,不禁也让我浮想联翩,那股子看透世事的劲头原来从古到今人皆有之。世人喜爱偶像崇拜,自己无法实现的幻想之意无不拜托在另一个虚假躯壳之上,甚至有人还对着泥像顶礼膜拜,做善男信女状,其实无非是好的才信坏的就不理。苟活于人世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转嫁恐惧,幻想逃逸,这都是神话鬼怪的来源。佛家所言,世人在数层境界生活,为私欲则跌一层,为通爽则跌数层,跌来跌去,就跌入了常人的境界,常人的烦恼与痛苦皆来源于此,于是佛家号召放弃私欲,散尽家财,遁入空门。芸芸众生中说信佛的人到处都是,说禅道佛的人自以为高明,但真正敢散尽家财的人又有几个?无非全是一些心里龌龌龊龊、战战兢兢之人。说多了无聊,但谁又不是混沌不堪的主儿呢?贾樟柯的《站台》,中年后的崔明亮最后一脸麻木和僵硬靠着沙发沉沉睡去,他初恋时的女子抱着他的孩子在古城墙前幸福安宁,只有水壶里的水开了,呜呜的气息像他少年时梦想的站台火车上路的声音。其实还未进站,火车便早已偏离轨道,从少年时代便开始的一切燃烧,最后在人近中年的精疲力竭下归于幻灭。那片子真叫人绝望,集体恋旧、意淫人生,贾樟柯真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