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结束,陈局长给刚才匆匆来又匆匆走了的陈家坝乡党委书记赵海清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中午一起吃饭。说实话,我们本不该太多打扰他们,但老刘很难得跟他这帮兄弟见一面,我们也就心里略感不安地接受了陈局长的安排。
整个访谈过程都比较顺利。只是刚开始的时候陈局长略显紧张,说话有点散乱,可能是地震当时的情景重又浮现在他脑海里,使他思维跳跃语速加快。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直到访谈结束,他的语速都是平缓的、平和的,微笑始终挂在嘴角。因此他给我的感觉是性情十分和善,而不像他自己所说是个性格很“毛”的人。
好在访谈并没有太多地影响他们的工作。访谈中与陈局长办公桌相连的老金,以及靠近门口的小席,一直在各自的电脑上处理自己的工作,偶尔用电话与外界联系。其他几位同事进进出出,也在忙着各自的事。访谈结束后,老金还私下跟我聊了几句,中心意思是他认为如果北川县城救援再及时一点,可能效果会更好一点。中午吃饭是在安昌镇上一家小牛肉馆,安监局几位同志都参加了。这里已经成为他们固定的接待用餐点。餐馆所在的那条街道上,来来往往有一半以上都是北川人。
本来说好不喝酒,可上了桌,转换了身份的老陈还是要了一壶酒,是北川自产的玉米酒。这种酒,口感醇厚,但很上头,我领教过。桌上除我、周玲和小张,其他全是北川人,这种场合,拿出这种酒,没人可以拒绝。
就是在酒桌上,老陈的语气仍旧是平缓的,笑容依旧是和善的。他的两位助手老金和小席似乎也受了他的感染,笑得很平和、说话很平缓。小席话不多,笑意只隐隐约约浮现在嘴角上;老金则显得很想说话,说完一句还爱带出一串笑,笑声像银铃一般的响亮,很有感染力。
他们脸上风和日丽,笑声仿若传说中的金黄色蝴蝶,轻轻飘浮在空气里,很容易解除人心里的防犯。气氛渐趋活跃。
老金首先谈起他们在地震中的历险。地震当天,他正和小席去乡上检查工作,地震把他们困在了山里。他和小席历尽艰险步行几天才脱离死亡地带。
他说,最初几天,他和小席是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的。小席还挽起裤腿给我们看了他受的伤。我在心里悄悄算了一下,刚才老陈说原安监局七个工作人员中遇难了三个,如果再加上失踪的老金和小席,那就只有两个在地震中算比较幸运的了。光这道“7-5=2”的算术题就能让人不寒而栗了!不过大难不死也值得庆贺,大家于是又喝了一通酒。老陈不露声色,却硬劝老刘干下去一大杯。听了小席讲他的脱险经历,周玲和小张佩服不已。小席人很年轻,体魄强壮,长相也很英俊,他说以前北川演历史剧他是大禹的扮演者,再由传奇经历这么一衬托,被女孩子景仰也是自然的。小张站起来以茶带酒给小席敬了一杯,口口声声连称帅哥,搞得内向的小席有点不好意思。这种场景让人产生一些联想也是正常的,好在我还能控制自己,没把脑子里的联想变成玩笑话甩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连续几大杯北川玉米酒下去,老刘有点顶不住了。他状态一显出,话题立马就切入实质性的内容。
老刘曾亲口告诉过我,地震后北川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都变了,不问别的,直接就问:“你家里这次遭(死)了几个?”地震后老刘跟这帮兄弟还是第一次见面,不等相互问,老刘这就主动切入话题,他说:“我这次父母都遭了,还有一个侄儿、一个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