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立言不想为一斤旧报纸纠缠下去,就说:“你们都是我父母的年纪,我跟你们计较四毛钱犯不着,你们再有废报纸的时候,用弹簧秤称一下,再拿到外面用电子秤称一下,看看我究竟是不是蒙了你们。我今天收下你们的报纸,是因为我下次还要来,直到你们看清了我这个收破烂的人从来就没打算过骗你们。”
齐立言这么一说,老头和老太太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手里攥着七块九毛钱,有些无所适从。
齐立言第一次收破烂所遭遇的责难不亚于在澡堂子里被“快船帮”老四何斌踹倒在地的羞辱,可齐立言骑着三轮车出了铝厂宿舍大门后,心里就不气了。虽然这笔买卖多付了四毛钱,但一斤报纸赚一毛五,一个酒瓶赚三分,他总共赚了两块八毛五,扣去多付的四毛,还净赚两块四毛五,要是赌气的话,就一分也赚不到。
齐立言下午三点半钟就回到了三里井,因为他的三轮车已经装满了废品,这大半天,他共收了一百六十多斤旧报纸、三十多斤纸板箱、八十多个酒瓶,还有二十多斤废铜烂铁,卖到王根草的废品回收站后,他净赚了五十二块多钱。柳阳城平均工资也就三百来块钱,机关干部也就七八百块钱,收破烂的收入比坐机关高得多,是一般打工仔的五倍,齐立言发现自己的判断总是准确而深刻的,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是最容易挣钱的地方,像张慧婷那样开一个小商店,全市有上千家,到哪儿去挣钱,思路首先就错了。这样一想,他有些同情起前妻张慧婷来了,没有了他的正确指引,不知她还要走多少弯路,那个姓孙的大款看来是靠不住的。
齐立言回到自己租住的屋里开始数票子,他数票子的感觉很奇特,钱是一些数字,但这些数字不像数学题那样空洞,这些数字直接指向商场里烟酒面包和小慧在双语幼儿园里练习体操学外语时的笑脸,而且有了这些数字,心里就相当踏实。
正月初八一大早,张慧婷将小慧送到了双语幼儿园后,这才新年第一次打开店门。张慧婷整理着虚空的货架,信心正在一点点地熄灭。她想给温州供货商黄福顺打一个电话让他送些货过来,走到门口,她又折了回来,面包糕点一个星期就过了保质期,刚过了新年,这些东西不好卖,鞋帽服装玩具更不好卖,过年时家长已经给孩子们买足了。小店资金少品种更少,一些去年的衣帽和玩具已经在悄悄地褪去了颜色,新年带给张慧婷的全是陈旧的气息。年三十那笔飞来横财让她过年时增添了一些底气,但福利院不会每天都来买,而且那天买得有些蹊跷,因为福利院离她的小店有二十多公里,舍近求远跑这么远的小店来买儿童用品,不合逻辑也不合常理。她不愿承认这是孙玉甫的一次精心策划,被人策划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阴谋,都是不能接受的,但她从那叠厚厚的货款上隐约嗅出了孙玉甫指纹的气息。
孙玉甫在张慧婷开门没到半个小时,车子就停在了店门口。
店里没有客人,偶尔有路过的客人向店里伸了一下脑袋,看到货架很空而且布帘后面还藏着电饭锅和开水瓶,就收回目光匆匆赶路去了。
孙玉甫一进门就对张慧婷说:“过年我给你打了有三十二次传呼,你一次都没回,不就是想问个好嘛!”
张慧婷没像以前那样冷漠,她示意他坐到一张塑料凳子上:“无家可归,我能有什么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