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11(1)

年初六上班,王韵玲带人来荷叶街老屋里搬烟酒,她送给齐立言两条“松仁雪糕”,是王韵玲乡下父母自己做的,先将糯米粉、白糖、松仁调和好用木板打制得又柔又韧,最后定型切片,再用粉色的红纸包裹上,过年走亲访友送上一两条,实惠而又吉祥,柳阳乡下拜年时兴送“糕”,与“高”谐音,意为“新年步步高”。

王韵玲看着焕然一新的齐立言,说:“老爷子不在前屋,你分一条给他,不要独吞了。”

齐立言心情放松地打趣说:“要是两根金条,我肯定会独吞的。”

王韵玲问搓背工干不干了,齐立言说搓背工是彩排和预演,王韵玲说这是不是就像不法之徒准备抢银行前先杀一个人练练胆子,齐立言说这就看你怎么理解了。王韵玲被齐立言剑走偏锋的选择煽动得热血沸腾,她的脸上是毫不含蓄的羡慕与向往:“姐夫,我跟你一起去收破烂,好不好?”

齐立言笑了起来:“你一个堂堂大酒楼的采购部经理,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沿街串巷喝西北风,这不开玩笑吗?”

年轻而天真的王韵玲很冲动:“我才不开玩笑呢,整天围着油盐酱醋的日子太没劲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回去辞职。”

齐立言见这丫头来真的了,有些感动,在他这个年龄,已经能够充分把握一个女孩对男人的情感倾向和心理意味,他感觉到这个女孩正在以冒险的激情滑向他的深渊,于是就郑重其事地说:“韵玲,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去收破烂只是满足于好奇心,这跟我是不一样的,我是把收破烂作为一个‘于无声处听惊雷’的事业来做的,再说了,你辞了职,我大哥会怎么想,他会说我拆酒楼的台,还有,你表姐会说我诱拐少女。”

王韵玲觉得齐立言说得既精辟又准确,心里服气,嘴上却还装硬:“你就那么在乎别人怎么说,这不符合你的性格,我去跟你收破烂,又没说去跟你结婚,怕什么!”

齐立言被王韵玲的话逗笑了:“真要是跟我结婚,我就担个诱拐少女的罪名得了,就算是断绝父子兄弟关系,那也值了,是吧?”这话像是玩笑,可玩笑中又暗示着一种态度和立场,即王韵玲只要敢爱上他,他就敢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玩笑有时候是给自己留下退路的表态,可以看做是真的,也可以看做是假的,是真是假在于玩笑的双方是否有内心的默契。

王韵玲根本没有齐立言想的那么复杂和隐秘,她想都没想就接着齐立言的话说:“跟你结婚,你想让表姐跟我动刀子呀!”

齐立言退守到玩笑的底线上,显得很无辜地说:“所以你不辞职,就是大发慈悲,是保护弱者的正义行动,我现在是内忧外患,手无缚鸡之力。”

王韵玲就没再坚持辞职收破烂的事,他们的对话最终也只能定格于一次很有趣的聊天。

城郊结合部的三里井废品一条街很冷清,回家过年的破烂王们累了一年,他们通常要到正月十五后才能聚齐,所以齐立言走在三里井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看到只有一两家零星的门面是开着的,风扬起路面上的灰尘和废弃的塑料袋、方便面盒还有一些旧报纸,一条游荡在街面上的丧家之犬对着齐立言百无聊赖地叫了两声,声音很苍白。这里原先是郊区农民的养猪场,城市扩张后,这里不准养猪了,农民将猪圈用石灰水一刷,就对外出租了,由于房租便宜,走街串巷收破烂的全都拥到了这里,一些干得早的破烂王们在这里开起了废品回收站,从此不再走街串巷吆喝,守着猪圈坐收渔利。三里井的人员成分复杂,大多数是乡下进城的农民工,也有少数城市失业者,一百多游动破烂王中,混入了不少躲避计划生育的夫妇、逃避警方追捕的犯人、偷情出走的男女、边收破烂边顺手牵羊的小偷,所以这里的治安很乱,隔三岔五地就有警车拉着警笛开进来,抓了人就走,三里井的破烂王们听着警笛声无动于衷,他们连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因为这是他们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是平时少不了有人上门收税一样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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