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表扬的话,可齐立言听起来却感觉到更多的是讽刺和挖苦,好像他这么多年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造汽车造错了,找老婆找错了,是不是女儿也生错了,当年高考榜中榜也错了?唯一一件做对了的事居然是离婚,而且还是齐立功指导与教诲的结果。齐立言吐出满腔窝囊的烟雾,他用稳定的眼神纠正齐立功内心的错误:“大哥,张慧婷早就要离婚了,至少有三年多了,这次离婚最后是张慧婷坚决要离的,是她抛弃了我,而不是我休了她。”
齐立功肉很多的脸被齐立言的这句话扭曲变形了,他忍不住又用手敲起了桌子:“她要是提出来跟你离婚,你就坚决不能同意,怎么这么一点原则都没有?”
齐立言平静得像是说着别人离婚的事情:“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呀,是你逼着我离的。”
齐立功有一种被扔进水里的感觉,因为他所要捍卫的齐家的体面和尊严恰恰促成了张慧婷蓄谋已久的离婚阴谋得以迅速实现,这让他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一脸冰霜:“你为什么不跟我早说?”
齐立言说:“我觉得说了没用,就没跟你说。”
齐立功又以惯常的对话方式教训齐立言:“老三,你真窝囊!”
齐立言是有意激怒齐立功,他不愿意齐立功从这场离婚事件中获得任何个人提成,所以尽管他离婚决心已定,但齐立功逼他离婚时他说不离,离了后他又说张慧婷抛弃了他。他宁愿把自己贬值,也不愿齐立功借此为他自己提价,反正自己在齐立功的眼里是个一文不值的人。这种暗地里的兄弟扳手腕竟让他心里很是亢奋。
齐立功在情绪受到重创后说道:“离婚的事是没必要对外人解释的,再说了,张慧婷丽都宾馆那天晚上的事,除了家里人,没其他人知道,不存在什么丢面子的事。”本来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不说了,他无意中画蛇添足地又冒了一句:“反正张慧婷这种女人跟你差不多,都不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
齐立言看了齐立功一眼,没说话,他知道大哥对他的偏见由来已久。
吃饭的时候大嫂赵莲英也来了,弟兄俩每人都倒了满满一茶杯烧酒,赵莲英悲天悯人地说:“老三,你多吃点,这些日子闹离婚,恐怕肠子糙得跟塑料水管差不多了吧!”齐立言一直看不惯这位戴着金耳环、金戒指、全身穿金挂银的嫂子,她想用这些金属来为自己的下岗生活平反昭雪,可这些金属并不能掩盖她在生活中全面失守的尴尬和无奈。所以齐立言对赵莲英的关心只是象征性应付着,并没有表现出与她对话的兴趣。
齐立功跟齐立言两人碰了几个来回,一大杯白酒很快就见底了。齐立功在酒精的启发下,还是掏出了另一个话题,这个粗中有细的男人绕着弯子说:“老三,你下一步的发展我已经给你铺好了路,前天我专门请了泰昌模具公司的高老板吃饭,他已经答应了你到那里去当技术员,你是学机电的,正好专业对口。工资六百,比我们酒楼的部门经理还高,高总还说了,你要是想跑业务的话,干到明年等熟悉了产品性能,当业务员也行,那工资提成就更高了。”
齐立言对大哥给他铺就的未来道路麻木不仁,他一仰脖子,将杯子里剩余的酒全都倒进了喉咙里,他一句话不说,只是在体验着酒精入口的感觉,他感到喉咙里像是钻进了许多只蚂蚁。
齐立功将酒瓶里剩下的酒,二一添作五地两人平分了,他对齐立言说:“高总人不错,重视人才,他说如果你愿意长期帮他忙的话,他就给你任命一个车间主任。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这不是你求他,而是你帮他,因为你本来就是人才,连汽车都造过,而且都弄响了,你到他那么一个小厂去,还不是以一当十,呼风唤雨。”
齐立言将半茶杯白酒全都倒进了脖子里,借着酒劲,他将空虚的杯子用力剁倒在桌子上,桌子上碗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他站起身来说:“大哥,你想过没有,我是造汽车的人,怎么会去一个小厂去开机床、当刨工,我脑子起雾了还差不多。”
齐立功被齐立言的这番全盘否定刺激得酒精发作,他掼下手中的杯子:“老三,你有多大能耐,混到今天还不吸取教训,你想去造飞机、造火箭是不是?”
齐立言站起来说:“反正我不会去开机床的,当然也不会赖在你的酒楼里混口汤喝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着就裹着一身酒气和怨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