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10)


朱怀镜知道他不答应她,今天晚上是睡不好的,就说:“明天看看再说吧。”两人这才不说话,熄灯睡觉,朱怀镜却不知今晚是否又会失眠。

今天还是寒风萧萧。朱怀镜一进办公室,立即觉得暖和了。原来是有了暖气。

他照样先是打扫卫生。在走廊碰到刘仲夏,他也只是点头笑了一下,不急于告诉他索画的事。忙完洒扫,又去蹲厕所,却听见谁在同别人说暖气的事儿。这人站在那里小便,朱怀镜只能透过百页窗看见他的皮鞋,不知是谁。他说这暖气管道维修快半年了,总是完不了工,快把人冻死了。还搭帮昨天停电。一停电,向市长办公室的空调当然也就停了,冷得向市长打了个喷嚏。向市长一市之长,要管的事多着哩,当然不计较这种小事,只是掏出手帕擦了一下鼻子,一句话没说,却让谷秘书长看见了。谷秘书长立即叫来行政处处长韩长兴,骂得韩长兴眼睛都睁不开。怎么搞的? 维修个暖气管道要这么久? 这么久原子弹都造出来了! 这是什么工作效率? 韩长兴挨了骂,当即表态,明天一定供暖! 从昨天下午起,韩长兴就亲自督阵,加班加点,晚上也干了一个通宵。今天真的就供暖了。你看,原先大家意见喧天,屁用没有,结果市长一个喷嚏,问题就解决了。群众呼声再怎么强烈,抵不上市长一个喷嚏!

说话的小便完就走了。朱怀镜到底不知这人是谁。听声音也听不出来。办公厅人太多了,没有谁能认得全。不过敢这么放肆说话的肯定不会是干部,十有八九就是行政处的工人。一来他们知道内情,二来他们领导阶级反正当不了领导,无所顾忌。不像干部们,大家都抵着脚尖望前程,生怕说了什么让领导有看法了。不过这人说得这么有枝有叶,难说没有演义成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朱怀镜对着镜子收拾一下发型,回到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再去了刘仲夏那里,说:“刘处长,我同李先生说好了。他说是我的朋友,就只好从命了。不过时间上就要宽限些,他是个疲沓人。”

“好好,谢谢你了。”刘仲夏微微笑了一下,表情平淡,全不像昨天那样子。

朱怀镜见刘仲夏不多说什么,就说声你忙吧,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前,心神不宁。是不是刘仲夏看出他昨天是在扯谎了? 要是这样,自己就难堪了。他一时不知要发生什么事了。眼前那排深蓝色的铁皮柜似乎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后来一想,刘仲夏没有机会同文化圈子打交道,一定是他昨天表现得太有兴趣了,事后觉得有失体面。今天就有意平淡一些,算是挽回昨天的面子吧。想想刘仲夏平日也是这么阴阳不定,朱怀镜也就安心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香妹火急火燎打来电话,说四毛被人打了,叫他快到龙兴大酒店去,她已等在那里了。

电话里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怀镜吓了一跳。他飞快地赶了去,找了半天才在酒店东侧的一间小屋子里找到他们。听见香妹在大吵大闹。朱怀镜进去一看,见四毛躺在长沙发上,脸上青是青,紫是紫,嘴角流着血。“怎么回事? 把人打成这样? ”朱怀镜一边厉声质问,一边环视四周。见了两个保安模样的人,就再问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

保安人员很不客气,说:“你问他自己。”

朱怀镜见这两个人如此不讲理,就说:“把你们经理叫来,我是市政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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