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子》（四）（20）

 　　《铐子》（四）（20）
　　
　　就是那天，秀苇说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秀苇上车抓贼，有些累了，就坐在中间的一个座位上，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心中很烦。就在那时，出事了。
　　
　　一个小偷，中年人，长得瘦高，还戴个眼镜，正要偷身边另一个男人的钱。他盯这个人半天了，这个人一点感觉也没有。快到站时，小偷开始下手了。他把手伸到这个人的裤兜里，正要动，突然，有一个小男孩，大声说：“叔叔，有人要偷你的东西。”这个人一惊，连忙转身，小偷没有偷成。
　　
　　小偷很生气，他看看车上的人，上前就给了小男孩一个嘴巴。
　　
　　小男孩太小了，才十一二岁的样子，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小偷更加猖狂了，他把眼镜摘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男孩并不怕他，大声说：“你偷别人的东西，就不对。”
　　
　　小偷上前朝小男孩的脸上又打了一个嘴巴，把小男孩的鼻子打出了血。车上竟然没有人敢帮小男孩，被偷的人也吓得朝远处躲。
　　
　　这时秀苇来到了小偷跟前，当他伸手再要打小男孩时，她拿出了铐子，一下就把他给铐住了。
　　
　　小偷开始没想到车上有警察，他以为“文化大革命”，自由了，警察全都下岗了。
　　
　　后来秀苇告诉我，她那天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了派出所，处理完那些事以后，对小男孩说：“你回家吧。”
　　
　　小男孩说：“我没有家了。”
　　
　　秀苇再问他，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秀苇说：“那你去哪儿？”
　　
　　小男孩低下了头。
　　
　　秀苇叹了口气，打算自己走了。可是她朝外边走了几步，又回来了，说：“你先跟阿姨回家吃点饭吧，然后我再想办法帮你找亲人。”
　　
　　小男孩不动。
　　
　　秀苇说：“你怕阿姨吗？”
　　
　　小男孩摇头。
　　
　　秀苇有些喜欢这孩子，也觉得这孩子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家。本来是想让孩子吃顿饱饭，然后帮他找自己的亲人。可是，没想到竟然又收了个儿子。
　　
　　当晓亮回家时，一眼就看见了家里新来个小男孩。于是他就上前问：“你是谁？”
　　
　　小男孩不说话。
　　
　　晓亮说：“我叫晓亮，你呢？”
　　
　　小男孩仍然不说话。
　　
　　这时，秀苇买菜回来，看见晓亮，就对他说：“他比你小，算是你弟弟了。”
　　
　　晓亮笑起来，说：“他跟我长得又不像，怎么会是我弟弟？”然后，他问小男孩：“你叫什么？”
　　
　　小男孩不说话。
　　
　　晓亮笑了，说：“他不会说话。”
　　
　　小男孩说：“你才不会说话呢。”
　　
　　晓亮笑了，小男孩的脸上也头一次有了笑容。
　　
　　从那天起，我们家又多了一个孩子。
　　
　　那天晚上睡觉前，当晓亮又一次问他叫什么时，小男孩突然说话了：“我叫晓明。”
　　
　　我当时还不知道，这孩子以后真的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更没想到，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与我们家有关的事情。
　　
　　94
　　
　　那天晓明来我们家时，我没在家。准确地说，是我回不了家。
　　
　　我的运气就没有秀苇他们那么好了，“文革”中把我整得也够戗。我跪过搓板，戴过高帽子，我们是黑帮呀。
　　
　　斗呀，游街呀，给我扣的帽子是朱绍臣大特务集团的须子。爪牙还不够，你是须子。须子，挺有意思吧，就是那种最小的小毛毛。
　　
　　我的脾气暴，他们就折腾我。过了半年，才给我办学习班。后来又有案子了，革委会的人说，听说王小疯子破案还可以，就让他戴罪立功吧。
　　
　　于是，我成了一个戴罪立功的人，可以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很晚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