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子》(二)(4)
最后是村支书借给我们一头骡子,我们把周玉林铐在骡子身上的架子上。在回黄骅县时,天下大雨,路上全是黄泥,车骑不了,只好推着走,可是鞋又打滑,还心疼鞋,就脱了鞋拿着,光着脚走。这样走,周玉林倒是比我们舒服了。
骡子走泥地,比人强多了。连人带骡子到了县里,还以为县里发不了电报,没想到县委能发。于是我们马上给朱绍臣发了电报,内容是“货已买到,明天上午到”。当时还不能说犯人已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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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风尘赶了回来,刚到城边上,就看到朱绍臣亲自开着吉普车来接我们。那时刑警队只有这一辆车,是美国造的小破吉普,还拉送犯人用,司机外号叫臭鱼。
那司机今天想想还有点印象,爱喝酒骂街,说话挺粗、挺快的,一喝酒就流泪。
唉,那会儿就一辆吉普车,我们就觉得很了不得了。当时就是分局长一级的有时候都骑自行车。偶尔骑骑跨子,就是三轮摩托。但跨子也不多,一个分局才一辆。
朱绍臣第一次开新车是五几年吧,当时买了一辆蓝色儿的华沙。不对,华沙,已经是六十年代了。六十年代,反正就第一辆。我当时跟朱绍臣坐后面了,真快。其实,那车比现在咱们的普桑差远了。
记得那天朱绍臣一边把犯人推上车,一边对我们说,这是部里奖励的。那次公安部一共给了三辆车,另外两辆,一辆勘察车,另一辆是嘎斯69。它们一直用到“文革”的开始。
直到我们看着朱绍臣用车把周玉林带走了,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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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社会上流传警察破不了案是饭桶。有能耐的不干刑警,太不行的还干不了。每月三十多块钱的工资,所以大家说:“警察是物美价廉,经久耐用,每天三个单元还一拐弯。”
朱绍臣的车开了没几步,又停下来,他回头对我跟李炳奎说:“今天晚上食堂改善伙食,我已经给食堂说了,让他们给你俩准备点酒,喝点酒,多吃点肉,好好睡一觉,准备明天接新案子。”然后,他又看着李炳奎的屁股,说:“怎么都是血?”
李炳奎说:“被狗咬了。”
朱绍臣笑了,说:“怎么不咬他,光咬你?还疼吗?”
李炳奎也笑了,说:“狗也喜欢吃肉,我胖,有肉。”
朱绍臣说:“那你今天晚上就好好吃肉。开车。”
李炳奎上去就拉住了朱绍臣,说:“我不喝酒,也不吃肉,我就是要入党。”
朱绍臣一愣,认真地看了看李炳奎,我发现朱绍臣的脸上有些感动,眼睛有些湿润。李炳奎的态度那么真诚,是谁都受不了的。
朱绍臣说:“你先喝酒吃肉,你的话我记住了。”
我也上前拉住朱绍臣,说:“明天什么案子,能不能先告诉我们,要不睡不着。”
朱绍臣看看我,又看看李炳奎,从车上下来,然后搂着我和他说:“你说,我手下要是多几个像你们这样的人多好!”
然后,他又表情严肃地压低声音说:“沙河发生了袭击哨兵案,两死一伤,打死了哨兵,抢走了一支步枪,还打死了一个农民。我们查了,在烟袋斜街的澡堂里住过一个人,背着一个像伞一样的东西,估计就是犯罪分子。昨天,哈尔滨也发生了类似的案子。今天你们俩好好睡觉,明天一早就去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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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土匪就像打苍蝇,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朱绍臣对我说的。有一个苍蝇特别狡猾,它在屋里飞,就是不落,你追着它,突然就没了。
你很久不知道它的去向,就那么个屋子,它会去哪儿呢?你拿着苍蝇拍,手都累了,它就是不在了。
《铐子》(二)(4)
铐子
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