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人钓鱼,特别是钓梭粗鱼,其动作,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奇特、最潇洒的,与其说是“钓”,倒不如说是“舞”——钓鱼人不是坐在河岸上,而是站在海水中,他们随着潮水的涨落或进或退,而他们投进水中的钓线,没有浮标,只是凭手的感觉判断鱼有没有咬钩;他们一旦将鱼拉出水面,就有力地挥动手臂,将钓竿、钓线和鱼平拉成一条线,放空中密密地舞动,使之不断地打圈,发出“吱吱吱吱”、“呼呼呼呼”的声响。如果钓鱼的人很多,大家就自觉地依着水流的走向,彼此拉开间距,排成一个长队。这种“兵团作战”的场面,往往令过路看客止步不前,呐喊不止,其结果,使得空中“吱吱吱吱”、“呼呼呼呼”的声响越发稠密,越发悦耳,并平添了几分骄傲和豪放。
芙蓉人把钓上的鱼放空中舞动,呼呼打圈,许多外地人不以为然,以为这是在搞“花头”。其实不然,鱼被“舞”晕了头,僵了身子,卸钩时就不会发生“跳逃”等意外。当然,“舞”要把握度,不能用力过猛,也不能光为了追求潇洒而“舞”得没完没了,否则,鱼的嘴经不起钓钩的撕拉,一旦破裂,鱼就会脱钩而飞。芙蓉人对这一点似乎把握得都比较好。少时,我爱虚荣,有时发现岸上有路人驻足观望,就抑制不住兴奋,把拉出水面的鱼放空中不断地打圈,结果,不时将到手的鱼给“舞”飞了。
梭粗鱼,芙蓉人爱称它为梭粗,它是浅海里常见的一种鱼,体形瘦长,手指一般大小,逃跑时飞快,像梭子运动时一样,一蹿一蹿接一蹿,并每蹿一次,都搅起一团泥雾。这种鱼谈不上名贵,身价远不如跳鱼,但数量奇多,特别是暑天,在溪海相连的水域,你涉足其间,到处可见它们一蹿一蹿而搅起的团团泥雾。应该说,梭粗是一种会动脑子的鱼,很聪明,很难捉住它。但梭粗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贪吃,因此,它们命中注定,早晚会被垂钓者拉出水面,并被垂钓者当作炫耀武功的战利品而蒙受“舞”的痛苦和耻辱。
梭粗爱吃新鲜虾仁,垂钓者就投其所好,投钓前总是先捉了些许虾子,然后现杀现钓;有时虾子断货,接济不上,垂钓者便索性用钓钩撕开其同类的皮,然后掐下白花花的肉,来个以假乱真。也许梭粗跟青蛙一样,是盲眼,它们对静止的东西往往视而不见,因此,投钓时,垂钓者总是频频地牵动钓线,让钓饵在水中不断地跳跃。因了这“牵动”,因了这“跳跃”,芙蓉人钓鱼的姿式便显得与众不同,别具一格——他们总是用手掂动钓竿,并将钓线从水的这一头慢慢地移往水的那一头,又从水的那一头慢慢地移往水的这一头,同时轻轻地挪动脚下位置,或前进,或后退。也恰恰是因了这“牵动”,因了这“跳跃”,芙蓉人使用的钓竿也十分奇特。他们爱用白箬竹或用海水浸泡过的慈竹作钓竿(这两种竹子,梢子尖细而弹性好、韧性强),用大号弦线或较粗的尼龙丝作钓线,钓线上虽说没有浮标,却在离钓钩八公分的地方,穿上一个锥形的三钱来重的锡坠,这个锡坠有三大妙用,一能探明水的深浅和水中的不明物,二能充当假诱饵,吸引更多的既定目标,三能增加拉力,容易将上钩的鱼有力地拉出水面。
芙蓉街上的年轻人,差不多个个是钓梭粗的里手,而我更是其中的高手。特别是在潮水上涨的时分,我站在潮头处投钓,往往会成功地诱来一个个梭粗群,而每当一个梭粗群汹涌而至时,我总是镇定自若,不断地挥竿、打圈、卸鱼、上饵、投钓……动作之熟练,之流畅,之利索,令人不无惊诧。值得一提的是,我更有绝招,有时,揣摸来者抢着要咬钩,我便故意不上饵,来个空钓,其结果照样是十拿九稳,竿起鱼舞。每遇到这等美事,我心里总是涌动一股热流,兴奋地乱嚷嚷:
“我乃姜太公也!我乃姜太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