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一个命中注定要大发的地方,这个地方叫马车河。“马车河”,不就是“马车成河”吗?换句话说,它不就是“车水马龙”吗?这个地方太好了,太热闹了,太金贵了。难怪这些年来,马车河及其附近的房子,房价一个劲地往上窜,并居高不下,而当地的农民差不多都变得认不出农民了,他们身上固有的落后和缺点,现在只剩下口袋里太有钱了。
我现在当然是马车河的人了,我养在家里的猫儿和鸽子,自然也是马车河的猫儿和鸽子了。我们是多么的光荣和幸福啊。我常常对猫儿说:“警长呀,你要知足,不要嚷着餐餐要吃新鲜的鱼。你想过没有,你要是不在我家,不住在马车河,你这样惬意吗?而且,你天天窝在家里睡懒觉,不去捉老鼠,可能吗?”我也常常对鸽子说:“鸽子呀,你们够幸福了,本来你们得飞出去自己觅食,可现在我把你们养了起来,给你们送吃的,送喝的,有时还喊你们宝贝,你们就变得乖一点吧,不要老是冲着我咕咕乱叫,不要老是给猫抛媚眼,也不要老是想把陌生的朋友带到家里来。”
去年的某一天,我在马车河真的看见了一匹马,一匹纯正的白马,它身上挂着铃铛,一路叮当作响,它好漂亮哟。只是很可惜,这匹马已经忘记了草原,丧失了理想和自由,它是来出卖乳汁的。我本来还打算“可惜”下去,但后来拍拍脑袋一想,不对呀,这里是马车河,马车河是快乐的马车河,而人家白马在这里出卖自己的乳汁,应该也很快乐的呀。今年,我频频出差,还没有真切地看见马,只是偶尔听到马的铃声,但我想,马肯定是经常光顾马车河的。没错,马车河不是一片草原,马在这里不可能吃到草,但它高楼林立,是一座水泥森林,而在这座水泥森林里,出没着许多来自各地的爱喝马乳的人,他们都是摇钱树,马可以吃钱呀!近段时间,我吃罢晚饭,常常带着猫儿跑到楼顶去侦察马,我想,说不定,马就会从我家前面的大路上出现的。讨厌的是,我那只该死的猫,老是分散我的注意力,其眼睛老是往鸽笼里瞟。那些鸽子呀,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老是在卖弄风骚。
人家都说上海车多,塞得厉害,人走得比车快,今年我忽然发现,马车河也差不多变成上海了。马车河的人说,那说明我们的地方好啊。是呀,马车河确实是个好地方,乐清城市的中轴线——清远路就穿过马车河。难怪在马车河,现在开店的人越来越多,夜里说话像唱歌的人越来越多,空中弥漫的味道越来越香,而冷不防从天而降的洋垃圾,在地上爆炸开来,就像鲁达三拳打碎了镇关西的头,花里花气的,越来越有名堂。今年春节,我给自己的住宅贴了这么一副对联:“此人物不香不臭,其文章可爱可憎。”马车河的人好像只关心开店发财,他们对此了无反应,倒是有一天,四五位香喷喷的小姐经过这里,指着对联吃吃地笑。她们笑什么呢?当然笑写这副对联的人脑子有毛病。天啊,我发觉自己的脑子真的有毛病了,要不,面对马车河这么繁华的一个好地方,你为什么不大写特写自己的光荣和幸福,却偏偏写出这些不三不四的歪句子呢?
我住在马车河快三年了,觉得马车河确实是个好地方。如果其间我家没有被小偷光顾过三次,我甚至觉得它比法国的尼莫城还有好。我们一家四口,户口都不在马车河,这有点对不起马车河。我对妻子说,我们抓紧把户口迁过来吧。妻子说,好啊,好啊。我也对猫儿和鸽子说:“你们别急,要是市里以后再搞抗击非典运动,我保证响应政府的号召,给你们也办理户口,并把你们的户口与我们的户口登记在一起,一并落实在马车河。其实,你们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啊!”
二○○四年六月十九日于乐成马车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