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哨一个敬礼:“队副!这么晚了,你?……”
阎锦文手一扬,径自直入。一进大厅,他轻步挨近值班室,从半拉上的窗帘缝隙里往里一瞄--但见长沙发里,赤膊的聂琮正扑压在一女同学身上。
室中的秦凤娟仿佛有感应似的,往窗外一瞄,接住了阎锦文的眼光,往楼上一飞眼。
阎锦文头一点,跟两保镖手一招,轻步登楼。
206病房内,两位不耐“安静”的大书生此时此际,居然在案头作起诗文来!
罗隆基随着张澜的妙笔,缓缓念出声--日日春春未来,凌霜冒雪立苍台。
梅花似惜幽人意,……罗隆基大生感慨:“妙笔!妙诗!‘凌霜冒雪立苍台’,这不就是我们两个被软禁的‘囚犯’么?我们也勉强算得是梅花……”
张澜神游诗中:“梅花最知情!”
罗隆基连连兴叹:“最知情。最知情!哎,最后一句呢,你可得画龙点睛哇!”
张澜寻思着,捕捉着,刚挥笔要下--阎锦文大步闯入,低声催唤:“二位,你们信得过我也好,信不过我也好,现在马上跟我走。”
两保镖也亟亟催请:“二位快请!”
张澜冷冷一笑:“这半夜三更的,要杀就明说,何必偷偷摸摸?”
阎锦文被噎得几乎憋了气:“要是大白天,我阎锦文冲得出铁桶一样的包围圈么?”
罗隆基快人快语:“郑医生担着身家性命救我们,我们信;你阎大队副要冒死救我们?……”
阎锦文直指苍天道:“我阎锦文可以对天发誓!”
张澜不为所动:“蒋介石发誓发得我耳朵都起老茧了,到头来呢?除了欺骗还是欺骗!”
阎锦文跳脚了:“唉呀,你们怎么就!……”
保镖一指手表提醒:“队副,来不及了。”
“好,就让老天爷作证,看我阎锦文这回是不是欺骗?”阎锦文脚一跺,故意响声厉气:“带走!”
大厅值班室里,狎昵中的聂琮乐虽乐,仍不敢乐不思蜀,他笔竖着耳朵在监听。
传来张澜的声音:“慢!”
被聂琮压着的女同学与秦凤娟眼色一交,不由大急!
聂琮放下心,伸嘴往身下人脸上一吻:“今晚就跟你俩好好乐乐!”
病房里的张澜不想让钟情的“咏梅”诗半途夭折,依然提着笔续下:
特遣侵晨一朵开。
老人仿佛亲睹--那东天,一抹晨光,终于冲决出满天的阴霾……那是沐浴着晨曦的一朵盼春的寒梅。
一起沉入美好憧憬的罗隆基品味着,念念前情:“‘特遣侵晨一朵开’。一朵开!”
张澜搁下了心爱的笔。
罗隆基心安理得地一指《咏梅》诗:“表老,这就是我俩最后的、也是最好的交代。”
阎锦文不由得既感佩,又焦灼,不得不手一拨,悄声喝令:“快!”
一保镖不由分说,背起张澜就走。张澜手杖往地下一戳:“放下放下!不要脏了我的身子!”
保镖气得几欲甩手。
阎锦文手又一挥:“不管他!”
另一保镖则拽过罗隆基,不容抗争地扶持而出。
不远处成排、成片的大炮又呼吼起来,似还隐隐夹杂着高亢的冲锋号声。
张澜的手杖把楼梯的地板顿得漫天价的响:“放下!你们这是阴谋绑架!我要上上下下的人都能听到!我抗议你们的非法绑架!”
死寂的楼区已有了细碎的响动。有的门开启一条缝,有的探出半壁脑袋,有的则默然躲在门后谛听。
大厅值班室里联手替聂琮做着按摩的秦凤娟与同学有点情不自禁的心焦。--那也只是干着急,分身无术哇!
倒是聂琮,美美地享受着柔软的舒筋松骨,嘴里止不住得意地叨叨着:“这个老夫子倒是不怕死。哼,到了船上,就由不得他啦!哎哎,美人儿,你们听什么呢?倒是按摩哇!”
秦凤娟两个即刻醒神,连连动手按摩,心却紧抽着。
阎锦文今晚是“晦气”缠身!要命的关头,一行“绑架者”还未及出大厅门又撞上考察回来的丁惠康院长。
拎着手提箱,风尘仆仆的丁惠康见状大愕:“你们干什么?他俩是我的病人!”
阎锦文心下叫苦,嘴上强硬:“我们是奉命行事!”
丁惠康顿觉不妙,横身拦截:“半夜三更的,奉什么‘命’?快放下!”
阎锦文一瞥值班室,不敢稍再滞留,故意响声厉气道:“是警察局毛森局长的命令。你闪开!”信手将丁惠康拨开。
不想情急中,手势失控,竟把丁惠康拨翻地下。
阎锦文自己也不由一怔!
在保镖背上的张澜怒喝道:“你们简直是一伙强贼!放下!”
直面死神(17)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