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气腾腾的马歇尔推门而入,打断了蒋介石联翩的浮想。
“怎么,马歇尔将军?”
马歇尔将手里的电报稿往蒋介石眼下一按道:“你看看,这些个闹民主的人,告状告到莫斯科我们美、苏、英、法四国外长会议上去了,说我们美国借调停之名,帮你蒋委员长打内战,还要我美国停止一切对你们的军事援助!……”
蒋介石接看着电报稿,眼光一沉,不紧不慢道:“将军息怒。我来处置。”
秘书官匆步进门报告:“委座……”
“马歇尔将军不是外人,说。”蒋介石对美国朋友做出一副诚信的样子。
秘书官取出份样稿道:“按照你的吩咐,清样稿……”
蒋介石手一挥,指令:“马上发!”
“是。”
蒋介石半阴不阳地玄机一漏:“马歇尔将军,你就等着看这些闹民主人的‘好戏’吧。”
马歇尔自然敏感到了什么:“喔?”
“玄机”的毕现,是在不到两个月后5月3日的《和平日报》。
赫然的字体没有半点和平的氛围,而是国民政府摧毁民盟及其《宣言》的宣言:中国民主同盟,其组织已为中共所实际控制,其行动亦遵循中共意旨行事。……报纸、电台诸类舆论工具,几乎一路杀出。
民盟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各自早看了报纸的三位当家人张澜、沈钧儒与黄炎培齐聚在张澜集益里的斗室,肃然收听着广播。
收音机正播发着消息:“据国民党中央社消息,政治观察家发表谈话指出,时下的中国民主同盟以及一些所谓的民主政团,大多已沦为中共新的暴乱工具!……”
张澜一下关掉机子,斥道:“无耻之尤!”因气愤,长胡子都不由颤动开来。
沈钧儒估量着:“是要对我们下手了!”
黄炎培默然颔可:“……得有点防备。”
张澜记起什么:“难怪张群那次甩出一句话--要我们‘早做准备’……”
沈钧儒与黄炎培相顾一怔。
张澜毅然决然道:“我们要声明在先!”
当晚,张澜犹如跟谁在抢时间似的,心切切,情灼灼,把笔飞书。 心底的呐喊有如嘉陵江潮般涌出:“……本民盟行动遵循民主轨道,采取合法手段是举世公认的事实。试问我们何种行动,是‘循中共意志’;何种行动,是‘受中共之命’?……”
张澜觉着心有点冷,手有点僵,连连呵气,搓手,不意间,却见塞过来一只热水袋。他扭首,见是蒲生。
“你怎么还不睡?快去。快去。”
蒲生耍开“赖皮”:“你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上楼。”嘴里“声明”着,手里拿过床头的竹篾轮船,一屁股坐落床沿,大有舍命陪君子之慨。
张澜一筹莫展,只得头一摇,又把笔而下:“中央社此种举动已构成犯法行为!……”
一轮纯净无垢的明月,仿佛在倾听,静静地闪射出清澈的光华,投向弥漫着黑暗的神州古国。
声明发出了,非但无济于事,1947年6月1日,国民党政府反而在上海、北京、天津、武汉、西安等全国各大城市,对民盟与民主党派、进步人士实行了大搜捕,恐怖之风一掀而起,成都与重庆更是首当其冲。
南充中学。一批特务破门闯入肖子群寝室,却不见人踪,只有墙上肖子群的自画像,宛如在讥刺着突袭的迟来者。
成都慈惠堂培根火柴厂,这是张澜的“根据地”,是保密局特务系统的眼中钉。
突然擂响的房门,把熟睡中的蒲瑛与周锋惊醒。
蒲瑛惊起问:“谁?”
门外冷厉的回答:“警察!”
蒲瑛条件反射般地一推周锋:“快走!”
周锋刚要翻窗出逃,房门已被砸开,一班警察蜂拥而入。
周锋即刻镇静下来问:“你们凭什么又来抓人?”
领头的劈头道:“凭你是共产党、盟员,双料货。带走。”
蒲瑛扑身护住丈夫:“你们无凭无据的,不能带走!”
周锋宽抚着妻子:“跟他们,犯不着。”他轻轻吻了一下有点悲凉、有点失神的爱妻,返身自去。
就在相距不远的大黄桷树下,一双幽灵也似的眼睛,监视着被带走的周锋。
他得计地掠出一丝笑意,旋即目光又往亮灯的蒲瑛卧室悠悠然一瞟。
--那是周锋的老同学,蒲瑛初恋人乐伯勋。
抓人的警车去的去,来的来,在深夜的街市里,故意炫耀一般,鸣叫着,不绝于耳。
临街的市民百姓,有开出一条门缝的,有在窗后躲着的,大胆的打开了半扇窗,莫不惶惶然窥探着突发的事变。
因为是保密局牵头的老手所为,事变突发,多半只知救国不善谋身的志士同胞防不及防,“成效”自然可观。
四川省特委衙门的看守所里,揪心的铁门不时撞响。一间间拘留室,关押着一批批学生、教员、文化人、贤达人士等。
阴森的囚禁地像是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魔影。
一些天来,慈惠堂培根火柴厂也有点群龙无首,不知如何应对是好。太突然,太意外,就像被霹雷轰晕乎了一般。
生死抉择(12)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