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秘书费了老大劲才挤身进来。他跟张澜主席一阵耳语,旋即提醒:“张群、雷震他们也来了……”
张澜早已思量停当,回告道:“我就不上去了,替我问候努生兄诸位。”
过南京国都而不入,简直是目中无人,大逆不道!
蒋介石听得禀报,并没有咆哮,而眼里的杀气已是显而易见:“现在不是我逼他,而是他在逼我。”
张群怕一成僵局,必是刺刀见红,于是开解着:“先礼后兵。他既不肯登南京,是不是我去一趟上海?”
蒋介石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地交代:“唔。要他头脑清醒一点,剿灭共党我不用一年,消灭他民盟,只要一个晚上!”
邵力子、张群与雷震相觑失语。
1946年12月18日,“旅安”轮安全抵达上海。
蒲生提着藤箱刚随张澜、鲜英出舱,顿被眼前的欢迎人潮大吓了一跳。
李济深和沈钧儒、黄炎培、章伯钧、张申府与中共上海办事处以及一些社会名流代表已登上船来,欢迎着张澜。李济深是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发起人、领导人之一。时年六十。
一位女青年献上了一束鲜花致着辞:“我代表中共驻上海办事处,欢迎张澜主席!”她叫张晓梅,是办事处干事。
张澜接过鲜花道:“噢,是老朋友送的,我就不谢了。”
一阵欢笑。
张澜抬首,也着实一惊:横幅、标语、鲜花,男女老少,各式人等,欢迎的人潮几乎将码头都漫卷了。刹那间,他眼里涌上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欢迎张澜先生!”
“民主万岁!”
口号、掌声,如波涛滚涌,撼天动地。
张晓梅不失时机地提议:“欢迎张澜主席讲话。”
掌声涌起,人怀期望。
张澜不无幽默道:“张澜刚从海上来,没想一到上海,这里又是一片人海,不敢当啊!”
笑声卷着掌声四下掀起。
张澜实话实说:“现在我们中国老百姓最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我不说,大家也晓得,就是不打内战!我们实在打不起了!老百姓打不起,国家也打不起!……”
历史有时候的巧合,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就在1946年12月18日的同一天,远在美国华盛顿的白宫草坪上,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杜鲁门总统在活动小讲台后,有一种恩赐者的自诩,侃侃发布着声明:“……由于共产党拒绝蒋介石委员长提出的八项和谈条件,拒绝参加国大,加之民主同盟未能起到调停的作用,中国的内战,已经无可避免;我们美利坚合众国只能表示遗憾。……”
历史跨越时空,对接着--上海的港口,张澜将中国近、现代历史在心底的沉淀倾泻了出来:“我们的美国朋友总是对中国的事情太感兴趣,昨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以为没有他们中国的事情就办不好;其实,中国的事情中国人自己来办,只会办得更顺利、更好!”
潮水般的掌声更是淋漓的宣泄!
“对--!对--!”
“中国人的事情中国人来办!”
大洋彼岸那边,白宫草坪上,杜鲁门宛如感应到什么似的,扶正眼镜,一副落落情状地表白着:“我们的态度是公正无私的。平心而论,真正有实力统一中国的,也只有蒋介石的国民党。共产党,能参加到政府里去我们表示欢迎,我们的马歇尔将军也正在为此努力。不然的话,倒霉的只能是共产党自己,还连带着民盟。”
有人发出幸灾乐祸的戏笑。
东海之滨的上海港口,张澜有所指地直陈心曲:“别以为有美国撑腰,就能一口吞掉人家。我就跟蒋介石先生当面说过--‘物极必反’。我不晓得蒋先生信不信?反正我张澜信。”
共鸣的戏笑呼应而起。
“今天是什么会?远不是--‘欢迎张澜’的会,而是大家一起来救国的会。我斗胆说一句:中国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一句警言,举场揪心!
张澜的眼光渐渐变得悲沉:“从李公朴、闻一多两同志的遇害,到南京下关的暴行,真是恐怖的世界!到了最近竟由一党独家召开国大,连政协的精神也被钩消了!”
张澜银须一撅,奋切之情不让青年:“要救中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义勇军进行曲》里唱的,在最危险的时候,我们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把被消灭的政协精神重新复活;起来--为了民主、和平、统一的新中国!”
张澜的到来,给大上海平添了希望的活力,而且也带进了寻常百姓人家。
就在集益里8号张老先生歇息的和成银行宿舍弄堂里,有一个新婚燕尔的小家庭,夫妻俩很想见见这位新来的邻居,偏偏见不到。所能见到的除了耳闻,就是报纸。这天,报纸一到,新郎倌将吃饭挪到第二位。老习惯,他一面嚼着泡菜,一面乐滋滋地又念开报纸。
新娘子终于从窗户里瞄到什么:“哎,是他!来了!”
新郎倌迭忙饭碗一放,转身开门,但见张澜刚要从门口经过:“你就是新来的邻居张澜先生?”
生死抉择(10)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