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抉择(8)

   总裁室里的蒋介石,也狠狠挂断了电话,眼里横溢的杀气直冲遥远的倔老夫子:“张澜,你要付出代价!”
  
  张澜心思沉重地眺望着江流。
  
  茂延携着淑延登上达观楼,催道:“爸,饭菜都凉了,鲜英伯伯让你快去。”
  
  张澜头未回,依旧在自己的思路里:“等等。再等等。”
  
  姐妹俩相顾一怔,不知所以。
  
  淑延刚想去拉老父,被大姐止住了。
  
  所谓食不过味,寝不安神,张澜是两全齐有了。
  
  深夜,躺在床上,心底的声音一如白天一样,翻涌着:
  
  “怎么没有消息?难道还会……不,应该不会。”
  
  横竖睡不着,他干脆下床,踱到案头,几近下意识地抓起笔,几近下意识地挥笔直下--血耶?火耶?
  
  轻轻的叩门声。
  
  是大女儿茂延:“爸爸,还没睡?”
  
  张澜轻“嗯”了一声:“进来。”
  
  茂延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只竹篾编织的飞机告诉着:“爸,小弟让我带来的。”
  
  张澜一见飞机,不觉浮起一片笑容:“到底扎好了!嗯,还很有神韵呐!”
  
  茂延也感到做姐的自豪:“小弟说,爸爸乘着它到南京、到上海,将来再到延安去!”
  
  张澜捧托着小儿的“心作”,难得地呵呵笑了。
  
  茂延目光瞄住了案头的“血”与“火”的墨迹,惴惴地问:“爸,不参加‘国大’,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张澜的心思顿时又沉落下来道:“我了解蒋介石。他那么心急火燎地要当总统,我们却坏了他的事;以他的品性,必会不择手段地报复。”
  
  做女儿的心也跟着抽紧了。
  
  茂延是个很有心的人,她晓得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最好的排解忧结的良方,就是嘉陵江。
  
  茂延陪着老父来到江滩上散心。
  
  张澜的目光从江流中收回:“今天几号?”
  
  “十四号。”
  
  “十四号?最后的期限了!明天就开国大,怎么还没有消息?”
  
  “明天打个电话去问问?”
  
  “不。再等等,看一看。青年党死了,民社党死了;我们民盟是死是活,也在此一举……”
  
  传来裘一春呼唤:“校长!老校长--!”
  
  张澜回首,见是裘一春,手里扬着一份报纸。
  
  “一春兄弟?”
  
  裘一春流星般奔来,直喘着粗气道:“就晓得你会在江边上。看--”
  
  张澜已感应到什么:“来消息了?”一把接过报纸。
  
  《新华日报》头版头条大特写:
  
  民盟宣布拒绝参加国大茂延大呼一声:“太好了,爸爸!”她有点忘情,高兴得一下扑住老父亲。
  
  张澜捏着报纸的手有点微微地颤动,有顷,终于长长抒出一口大气!
  
  这天晚上,张澜还是没有“好好睡一觉”。也许是潜意识的作用,他此刻又把母亲河当做了“大床”。只有在这张“大床”上,他才如游子一般有了依归。
  
  张澜在波涛里遨游着、搏击着;浩茫的江流拥抱着属于自己的赤子。
  
  就像重庆谈判成功的那晚一样--守护神的蒲生在岸头跟着在水里张澜的游向来回奔波着。骤然间,他停下了奔跑:
  
  “豁出去了!”话语一出,他居然也斗胆下到江里。
  
  水里的张澜勉励道:“好好,嘉陵江会保佑你的。游!”
  
  张澜又从波涛里一钻而出。
  
  一旦抉择了去路,民盟就跨越了进退维谷的窘迫,张澜这才抒出了积压心底的闷气。
  
  有情的嘉陵江,翻涌着、喧哗着,如赞如叹。知恩人要去上海,裘一春是特地来作陪,逛逛嘉陵江的。他也有心事,在保密局--军统的一线内,不方便跟人诉说,只有见着放心的人,才能放心地袒露心曲。
  
  张澜很理解苦恼的小兄弟,笑微微道:“我揣摩你早就是共产党。也好,既然保密局已经怀疑你,就换个地方。”
  
  “我想去延安。”
  
  “呵,又来一个要去延安的!”
  
  “怎么?”
  
  “我两个女儿早就吵着要去了……”
  
  浩荡的江流融汇着百溪千涧,滔滔东去。
  
  “说心里话,我也想去。”张澜的心声似乎溶入了东去的江流。
  
  “真的?!”裘一春听了又惊又喜。
  
  “润之先生和恩来先生在重庆时交代,要我多做做四川实力派和民主人士的工作,所以我连自己民盟的南京总部都没有来得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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