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放言了:“共产党这一回彻底没戏啦!”
这“没戏”的喜讯以第一速度,报告了委员长。蒋委员长独坐总裁室,倒不失冷静,在电话里交代:“很好。请注意,现在还不到高兴的时候。要共产党彻底‘没戏’,务必走好最后一步棋--给我牵制住民盟。”
民盟身陷自己盟友与国民政府的双重压力之下,尤其盟友的出格--形同反戈,使他们进退维谷,日子大不好过;若说度日如年,一点不为过。
蓝家庄民盟总部里,几乎天天纷争不已。
对于从抗战的血与火洗礼中诞生的中国民盟来说,除了重庆谈判,这更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艰难抉择,远远超出民盟自身的生死存亡。
罗隆基愤而一揭:“君劢是我们中央常委,怎么能把我们……出卖了!”
黄炎培感到痛心:“青年党分裂出去倒不足为怪,那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君劢也……”
沈钧儒忍耐不住心中的悲愤:“开除!事到如今,也只有分手!”
有人反问了;“走的走、分的分,我们怎么办?就这么跟政府顶牛?”
有人响应了:“只怕再顶也顶不过。等国民大会一开,制宪会议一定,总统选出来了,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沈钧儒嗔然作色:“照你的意思我们也去参加?”
黄炎培委婉开解:“《政协会议决议》我们是签了字的;我们总不能背离自己的立场。”
有人摇首喟叹了:“现在的问题是由不得你我;大后天就开‘国大’啦!”
罗隆基长手一扬,再度表示:“催表老东下!”
有人叹着气:“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难耐的沉寂!气氛有如冻结了一般。
抉择何其艰难!民盟完全能以比青年党、民社党优越得多的资格和实力加盟政府,从此结束在野的漂泊生涯;也可以坚守政治品格,拒绝国大,跟共产党一起,再经受血与火的残酷洗礼。到底何去何从?
这天清晨,已经起身的周恩来,手往邓颖超的额头上一搭道:“还在发烧。”
邓颖超拉过恩来的手,强打精神:“我好多了。你快去,他们现在可是在火山口上。”
周恩来点着头:“是啊……主席也来过电话。对于民盟,他们恐怕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分化,这种高压;只要蒋介石拖不住民盟,他的‘国大’就臭了!”
周恩来赶到蓝家庄民盟总部,黄炎培还在盥洗室里刷牙,他闻声转首,牙膏沫“顿上眉梢”,让周恩来见了个大花脸。
周恩来呵呵一笑:“不忙不忙,先把‘花脸’洗了。”
黄炎培扭首往镜子里一照,自己也乐了。
不过半个来小时,沈钧儒、黄炎培、罗隆基、章伯钧们便齐集在会客室内。
周恩来介绍了延安、边区的近况,也分析了前线以及国民党、蒋介石的如意算盘,最后点出:“蒋介石在前线是捞了一点小便宜。不过他不会料到,不用多久,我们的价格可就‘不便宜’了。”
大家心曲相通,多日来冻结的氛围有所化解。
周恩来剖析着:“前线如此,我希望他这个破坏《政协会议决议》的伪国大,也捞不到什么便宜。毛主席很关心,全国人民都睁大眼睛盯着。你们民盟此举,关系到内战的全局!”
罗隆基实话实说:“不瞒恩来先生,压力太大,加上青年党,特别是民社党他们名单一交,我们几个有点‘镇不住纸’了。”
黄炎培又道:“我们已经催请表老东下。”
周恩来头一点:“好的。眼下‘国大’的事迫在眉睫,何不先电话直接跟表老汇报一下;他是民盟主席,应该有一个态度。”
沈钧儒扬手一拍:“对!对!正好趁恩来先生也在,我们几个都在……”不能不说,自戴笠时运不济,因飞机失事而作古,毛人凤接任保密局局长要职,窃听、秘捕、暗杀之类的隐秘勾当,还是颇见成效的。这里民盟电话一起,他那边保密局便已得到情报。
秘书官一得到急报,就直奔总裁室:“委座,保密局毛人凤密报,民盟南京总部接上了重庆的电话,估计……”
蒋介石一语道破:“必是在请示张澜。叫毛人凤给我一字一句记下来!”
“是。”
在民盟磋商的人,自然不晓得毛人凤保密局的厉害,秘书接通了重庆“特园”的电话。
会客室里,周恩来和民盟同志屏息谛听着。
传来熟悉的张澜激切的声音:“……参加不得。参加不得。参加不得哇!我们民盟必须在《政协会议决议》程序全部完成以后,才能参加国大;单方面召开国大,我们断不能接受,否则,就失去了民盟的原则立场,失去了民盟赖以取信于民的政治品格。张澜希望大家万分万分慎重,决不可稍有变动。”
秘书轻声问着在座领导:“要不要告诉表老,恩来先生也在?”
罗隆基好不兴奋:“当然!”
沈钧儒释然长叹:“告诉。”
周恩来着即欠身,接过话筒,像是望见了遥远的知友--张澜一般,凝视了片刻,这才轻轻挂住:“不必了。好一个挺挺的表老哇!”
生死抉择(7)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