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军又走在了学校的过道里,他再次穿上了那身灰色的毛布衣服,从他的身上再次散发出香水味。过道里的灯光很暗,可是王亚军像太阳一样地朝我走来。王亚军,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王亚军呼儿害哟,哪里人民得解放。
我教你唱首英语歌。
就是在那个下午,就是那首MOON RIVER 。王亚军在阳光的照耀下,凭着记忆用手为我抄下了歌词: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g,
I'm going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g'round the bend, My Huckleberry friend --
Moon river and me。
然后,他开始一句句地教我。我曾经说过,他每天都要把脸上的胡子用剃须刀刮得干干净净,显得脸上有些发青,在这点上,他太像是一个外国人了,只有外国人和维族人脸上的胡子才有那么多。 王亚军的胡子很多,可是声音却很小,他唱歌的时候似乎显得有些胆怯,但是音很准,在他的声音里,我感到了英国歌的美妙,我跟着他学,在我的记忆中那个下午的阳光永远是闪亮的,而歌声中的月亮河却是那么幽静,就像是王亚军的嗓音。
一个孩子和一个大人的友谊就是这样开始的吗?是从月亮河开始的吗?是从英语课上开始的吗?是从黄旭升和李垃圾的阴谋中开始的吗?是从一个具体的英语单词比如说:SOUL或者HARKEL中开始的吗?
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会对他提出那样非分的要求:能把你的英语词典借给我用用吗?
不行。
一天。就一天。
一天也不行,我每天备课都需要用。我的参考书很少,全靠这本词典。
很难想像一本书像词典那样地吸引我,它给我带来的知识或者说是享受超过了任何一本别的书,这在我的成长时代也许是普遍的事,我们没有什么可读的,就是那本英文词典,只要是把里边的单词以种种方式排列起来,那全世界的语言都会展现在你的面前,而且它们有韵味,用今天的话说,就是 充满音乐性。
直到今天我都被那次拒绝震撼着,当时我的脸像母亲一样地红了。我甚至有些伤心,我想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王亚军说。
我从床上站起来,犹豫着,腿很重,像是一个突然得了大病的老人。
王亚军似乎很出了我的痛苦,他说:你可以经常来我这儿翻词典。
我说:每天都可以吗?
只要我在。他说。
我最终没有走,而是坐在了他的床上,现在我进他的房间已经不再紧张,命运把我们连在了一起,尽管,我们是大人和孩子的关系,尽管他不肯把英语词典借给我,但是我发现王亚军在宿舍里对我很平等,完全不像是老师和学生,像什么呢?忘年交,对了,这个词很适合我们。我们就是忘年交。
我拿着他的词典,仔细地翻看着,这真是一部世界上最好的书,里边有很多让人怦然心动的词汇:LOVE。 HOME。 SUN SHINE。最后,我被一个词汇吸引,翻成汉语至今都让人不好意思随便说: 自慰。
我问王亚军:什么叫自慰?王亚军显得有些吃惊,略有些不好意思。停顿了片刻,他说:这不太好说。我说:你没有学过?你不会?他笑了,说: 这是我经常要作的事情,可惜还不太好告诉你。这是骂人的话?是下流话吗?也不能这样说。那倒底是什么意思?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只是记得那天离开他时,我的内心很失望,词典他不愿意借给我,自慰的意思,他也不愿意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