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从天山深处伐来的红松,劈开之后加工成两公分厚十公分宽的板材,一根根地很长地从这头铺向那头,地板温暖而柔软,就像是山上的草原一样,散发出松木的气息。那上边经常有两个清华大学毕业的老毕业生,一男一女在上边滚。
今天,又来了一位穿着军装的清华毕业生,而且还是从苏联回来的留学生,他想了解什么,却只是望着天,没有想到地下。
我也凑到了门口,我看着父亲,希望他的目光能冲着我,我说不定会以目光告诉他某些秘密,但是父亲没有看我,他脸上还带着微笑,接过校长递过来的一支烟,说着我不会抽烟,却也抽了起来。
我张开了嘴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被突然紧紧关上了。
父亲抽完那支烟后与校长究竟说了些什么,这是我永远没有弄清楚的事情。两个男人在里边能说些什么?父亲会对校长怎么样? 父
亲打校长,他可能不会是校长的对手。尽管校长显得比父亲和气,可是他比父亲高得多。尽管父亲有时会暴怒,甚至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那不过是神经质而已。校长不用那样,他只是平和地微笑着,就可以把全部的事情都作了。这其中包括与父亲的老婆睡觉。
不知道,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我和黄旭升从王亚军宿舍出来,经过了校长办公室。
我抱着留声机,突然站住脚,本能地朝里边望着,听着。
黄旭升说:你爸爸已经走了,我看见他从里边出来。
我看着黄旭升,跟着她走着。
我们才走了几步,黄旭升突然又说:好像你爸爸脸上有点血,他用手绢在擦,但是没有擦干净。
我楞了,问她:真的?
她说:他的嘴角上红红的,就是血。
我把留声机递给了黄旭升,转身朝校长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又感到不对。我冲进了厕所,我记得里边有一截破钢管,是换水管时扔在那儿的。我在装手纸筐的后边找着了那根管,我抓起了它,就朝校长室跑。
黄旭升竟然还没有走,她仍然站在那儿,看着我,她问:你怎么了?
我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用脚踢了一下校长室。
门开了,校长的脑袋探了出来。
我举起铁管,朝校长打去。
只听哎哟一声,还有卟的一下,我感到有血溅了出来,阳光从室内照在过道里,让血的颜色分外好看。
黄旭升吓得尖叫起来。
校长捂着头,一时有些慌乱,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把钢管再次举起来时,校长似乎有了反应,他躲过了我的打击,一把抓过钢管,狠狠地从我手中夺过去,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把我抓住。他的力气很大,我感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我等待着他的报复。
校长的脸上流出了血,他顾不上擦,先是看着黄旭升,对她说:不许对任何人说这件事,说了我就处分你。快回班上去。
校长说这话时,阴暗的过道里十分安静,只有读声声传来,
黄旭升吓得抱着留声机朝教室快步走去。
校长回头看看我,眼里充满了杀气。
我也看着他,内心充满仇恨和恐惧。
他说:你先回家去吧。
我楞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以为他要把我朝死里打。现在钢管在他的手里,权力也在他的手里。他可以想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我。我早已作好了挨打的准备。
校长再次说:快回家去吧。
我这次认为自己没有听错,我开始后退,但是仍然惊慌地看着他,怕他改变主意,我刚才在愤怒之下的勇敢早已经飞到了九天之外,我神经质的冲锋不过是病人的挣扎。我不是英雄,我是爸爸的后代,爸爸的软弱和突然狂燥的冲动显然已经传到了我的身上,我其实是一个胆小的人。我那么热爱学习英语和普通话,就说明了我不是一个“儿子娃娃”,我虽然长着球巴子,却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