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一一(2)

“强盗莫来!贼也莫来!火神回庙!老狼进山!哪个不听!要遭报应!”

云一样雾一样飘飘荡荡的几句话,再次吸引住傅朗西,他以为西河左岸上出现的人影就是打更人。

“不,那是守桥的常守义,他老婆在武汉给人当奶妈。”

杭九枫亮开嗓子大声吆喝,让常守义背傅朗西过河。

常守义没法拒绝,桥垮了,过河的人就得由他来背。

面对涉水过来的常守义,傅朗西稍作推辞后还是接受了。

“你也是个读书人吧?你该明白,这样做是对我的剥削和压迫!”常守义反手搂住傅朗西,一路说个不停,“我儿子在董先生那里学说书,你是董先生的表弟,这一次算我心甘情愿的,不是剥削和压迫。”爱睡懒觉的常守义是被马镇长从家里骂出来的。有赶早出门的人告诉彻夜打麻将的马镇长,夜里下来的春水将桥板冲走了两块。常守义讨厌马镇长的威胁,离开马镇长的视野,他就恨恨地回骂,马镇长若敢不让他照看河上的独木桥,他就要用卵子在马镇长老婆的肉沟上搭一座桥。“没良心的人才说我懒!整个冬天,我就穿着这样的衣服,河风本来就冷,早上的河风更冷。说句无可奈何的话,我愿意背你过河,你热乎乎的胸口贴在后背,我就像穿了一件狗皮袄子。”

“我来迟了!”

杭九枫没有理解傅朗西的长叹:

“董先生让我接你,一路上可是一点也没耽误!”

接下来杭九枫和常守义一人说了一句笑话:

“一个大男人,又没有月经,还怕过冷水河!”

“傅先生这身子,轻得就像没生过孩子的女人。”

一阵河风吹过,趴在常守义背上的傅朗西连连咳嗽起来。趁着傅朗西不能说话的空隙,常守义乱说了一通:来到天门口,首先要找个心疼自己的女人;女人热乎乎的胸脯往后背上一贴,那些号称会诊治肺病的郎中就会气得舌头上长疮;天门口的女人除了会心疼丈夫,对野男人更是好得不得了;去年冬天夜里,他在一个公佬的女人那里睡觉,被她婆婆发现了,婆婆不但进屋来替他们掖被子,还煮了两个鸡蛋放在枕头边上。常守义将自己说高兴了,便建议傅朗西,应该找在上街开饭店的麦香。麦香虽然结婚了,可丈夫却像被劁过的公猪,见到母猪只能骑一骑,男欢女爱的事一样也做不了。换了别人,早就要找野男人了,麦香不一样,她心气高,一般的人看不上眼,只怕就是为了等傅朗西来。 “西河同别的河不一样,冬天的水不太冷!因为这条河是女人屙的尿。”常守义用手指了指很远的高山,“那座山叫天堂,一般人轻易不敢上去,只有杭家的人例外,他们说起天堂就像说自己的女人一样熟悉。山脚下有座鬼鱼潭,西河的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有空让表哥带你去看看,鬼鱼潭和上面的悬崖峭壁连在一起,又叫美女现羞,那样子就像女人解开裤子蹲在地上屙尿。若不是女人拉的尿,又没有在地底下烧火,西河的水为什么会热得冒气呢?”

常守义的话引起傅朗西的注意。锳过飘着雾气的水流,站在河滩上的傅朗西用手试了试河水,很有把握地告诉他,同池塘里的死水比起来,流动着的水总会暖和一些,这是一种普遍规律。常守义哪里服气:“鬼鱼潭与金寨那边的燕子河是相通的。”傅朗西三言两语就将常守义的理由说得一无是处,燕子河的水是经淮河流入大海,西河的水是经长江流入大海,两大流域的水不可能通过分水岭而联系在一起。常守义强词夺理:天门口一带的人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的。傅朗西马上因势利导地解释:就像穷人年年穷,富人年年富,出苦力的总在吃苦,会享福的总在享福,人间的许多事情其实是很不合理的,要想改变它,就得先让自己的思想有所改变。

“也好,请傅先生帮我一把,我早就想变了。” 因为兴奋,常守义的脸色迅速红润起来。他意犹未尽地表示,自己有足够的胆量,只要再听到马镇长说自己好吃懒做,他就用刀将那张嘴多划一个口子,让它变成会吃草的兔子嘴。

西河右岸上有人在喊常守义。那人发现了被水冲走的桥板。

天色已经很亮了,看得见春水漂来的片片桃花。

常守义临走时突然问:“傅先生来天门口,是想拉人闹暴动吧?”

傅朗西吓了一跳:“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

常守义说:“马鹞子说过,读书人最爱到乡下煽风点火搞暴动了。”

在董重里的来信中,傅朗西已经了解到马鹞子是马镇长的侄儿,在县自卫队当副队长。

常守义继续说:“我敢出头露面替你扛大旗,当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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