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 4(2)

第二天,我正在清扫兽笼里的粪便,忽然想起小池的那张手帕。它出现在我面前是送我爸去三厂那天,我满头大汗,小池掏出它递给我。我没有接,小池就用它来给我擦汗。她只擦了几下,我就闪开了。从那天起,手帕就没有离开过小池的嘴巴和鼻子。她没有破相,干吗整天用手帕捂着自己?难道她是为了闻手帕上的气味?那手帕上可没少沾我的汗水。想到这,我扔下铁锹就往第五中学跑。一口气,我跑到校门前的树下,围着那棵树找了起来。记得就在这地方,小池那天一生气,把手帕扔了,我还踢了踢。半年过去了,地面落了些树叶,树叶里有甘蔗渣、红薯皮和撕烂的纸盒,就是没有手帕。清洁工的扫帚至少在这个地方走了一百八十多遍,即使没把手帕扫走,经过这么久的太阳和风雨,它也该像树叶那样腐烂了。我在树下转了十几圈,连布渣渣都没看见,倒是在树的周围踩下了不少动物的粪便,凡是走过我身边的人不得不捂住鼻子,像小池那样捂住。也许小池根本就不是闻我的气味,如果不是,那她干吗要在我面前扔掉手帕?她有一千次机会扔掉手帕,干吗偏偏要当着我的面扔掉?

越是回忆,我越是拍大腿,恨不得拿自己去枪毙。小池给了我那么好的机会,我竟然没有抓住,真是天底下的第一笨蛋。如果能挽救该多好!当晚我就铺开信纸,开始了挽救工作:

小池:

你好!天乐县好玩吗?你去爬那个五色湖了吗?插队的生活怎样?你能干农活吧?是不是哭鼻子了?想家了?你恨我吗?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不该骂你“流氓”。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

我一直把男女的接触看成是“耍流氓”。班主任“没主意”是这么教育我们的,校长赵万年也是这么教育我们的,再加上我妈的教育,我骂你“耍流氓”就不奇怪了。刚来动物园的时候,我经常用木棒打那些耍流氓的公猴,后来何园长教训我,说如果母猴的生育能力下降,就扣我的工资。原来猴子可以理直气壮地干这种事,那人为什么人就不可以呢?书上不是说“人是高级的动物吗”?既然人也是动物,就应该享受猴子的待遇。不过人又好像不完全是动物,人应该有高尚的情操,不能像动物那样不要脸,因此人选择了一个中间办法,就是志同道合,先谈恋爱,谈妥了,同意了,才……

这封信写得乱七八糟,最后把自己都写糊涂了,于是我就撕信。撕过之后,我又重写,写过之后,我又撕。信的内容大致就是骂自己,恨自己,后悔当初没理解小池的意思。写着写着,我开始在小池的名字前加“亲爱的”。折好信,封好信封,我来到大街上的邮筒前,准备把信丢进去。但是每一次,我的右手都紧紧地掐住左手,提醒自己:万一小池生气呢?万一她把信交给组织怎么办?信也许太露骨了,是不是再含蓄一点?没准小池对我已不感兴趣……鬼都不会相信,一个被我骂过“流氓”的人还会原谅我。我在邮筒前徘徊,始终没敢把信丢进去,尽管手里的信每天一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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