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了!炸了!快看电视,你们的老房子今天终于炸了!”
我立刻打开电视机,屏幕上刚好出现爆破的镜头。
很沉闷地一声“轰”,硕大的建筑物瞬即夷为平地,什么也没有了。
“就这么没啦!”
母亲问。
“没了。”
父亲眼睛已经回到餐桌上,他夹起一块糖醋鱼放进嘴里大声咀嚼,然后,补充了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洛善。
“妈,洛善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洛善?洛善没有搬呐,他们家的位置刚好挤出高架的范围,根本不用拆。”
我的脑袋顿时象被人狠狠抽了一棍似地懵住了,外套也顾不得穿,扔下手里
的碗筷就往外跑。
“吃饭了你还去哪儿?”
母亲含糊不清地在背后叫着。
我跑出弄堂,穿过马路,最后自己都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停在了路边的一家
公用电话前面。
我一把抓起话筒,飞快地按下沧吾家的电话号码。
忙音……
我放下电话,然后马上又拿起来再拨。
有了,有了,电话通了,可是没有人接。
“喂?”
是沧吾的声音。
我几乎是本能地,喀啦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直到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已经不能再和他说话了。
也许,是因为跑得太快又饿着肚子的缘故,我明显地感到头重脚轻。
于是,只好慢慢地把头抬起来。
这时,我的眼睛让我发现了一样触目心惊的东西——
距离两排破旧的话机不远处的一张小桌子上,收费的老伯正在吃盒饭,盒饭边上,安静地矗立着一盆正在盛开的太阳花。
我立即放下钱币,转身往回走。
可是,我迷路了。
天色越来越黑,而我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最后,我再也克制不住,害怕地失声痛哭起来。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于是,只好独自一人在公寓的小区里打转,焦急地等待着那翻江倒海的眼泪能赶快停下来。
可是,好漫长啊,真的好漫长啊,它总也停不了,停不了……
渐渐地,太阳花的影像从我的视觉中远去,洛善的歌声却悠悠地从远方传来,她唱道:“风儿刚刚吹过来,云儿就要走,有人想拉你的手,对你要挽留,来呀来,来呀就要长相守,走呀走,总有相逢的时候,风儿为谁吹过来,云儿为谁走,花儿自开水自流,天凉好个秋。”
天凉好个秋。
天凉好个秋。
天凉好个秋……
…………
歌声终于把我拉了回来。
就在那一刻,我悲伤地领悟到一个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沧吾走了,洛善也不在了,他们就要和这幢古老的石库门大院一起,永远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