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表亲,是指船上本领高强的人……”《海员词典》
他桌上摊着波特游艇的照片。颜色很暗,但印出来效果不会差,足以表现那条船令人生畏的力量。奎尔把一张照片竖在面前,然后往打字机里卷了一张纸。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杀人游艇在锚爪港
一艘五十年前为希特勒建造的威力无穷的船只本周到达锚爪港。希特勒从未登上这艘名为“结实宝贝”的豪华游艇,但他的一些邪恶力量却似乎被铸进了游艇内部。目前的船主,长岛的银子和贝亚内特·梅尔维尔描述了这条船最近在鲍勃飓风中,在缅因州白乌鸦港的游船和高级别墅间横冲直撞的情景。“它把十七条船撞成了火柴棍,把十二座海滩别墅和船坞捣得粉碎。”梅尔维尔说。
思路像水一样流淌,他飞快地打着。他感觉写得很顺手。梅尔维尔夫妇对船的破坏性所感到的得意跃然纸上。十一点钟,他把写好的文章扔在特德·卡德的桌上。卡德正望着海浪发呆,想入非非。
“这和船讯登在一起。是港口一条船的速写。”
“杰克从来没跟我提起过速写的事。是他叫你这么做的吗?”他的私处在化纤裤子里突现。
“是额外加上去的。那条船很有意思。”
“登上吧,特德。”比利·布莱蒂坐在墙角叭嗒叭嗒地打他的闲话专栏。
“那场车祸怎么样了?关于车祸的报道呢?”
“我没有写,”奎尔说。“谈不上是一场车祸。迪多罗夫人扭伤了她的手腕,句号。”
特德·卡德瞪起了眼睛。“杰克要你做的事你没有做,却做了一件他根本不知道的事。该死,我们当然会照登不误。这样也好。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杰克火冒三丈的样子了。他上次发火还是他的捕鱼靴掉在煤气炉上被烤得焦煳的时候。告诉你吧,你明天早上来上班时最好不要关掉汽车马达。”
我做了什么,奎尔想。
“别去跟艾迪丝·迪多罗自找麻烦。她扭伤了手腕呆在医院里,看见谁都要慷慨激昂地演讲一番。”比利那件钻石图案的羊毛衫袖口散开了。他的蓝眼睛里仍然含着惊讶。“该死的,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比利到诊所去检查他的前列腺了,杰克正在赶来。他想见你。”特德·卡德啪地翻开一份新出版的《拉呱鸟》报,斜着眼睛阴沉沉地瞪着奎尔。纳特比姆坐在桌前点燃烟斗,喷出一团团球形的白烟。窗外笼罩着浓雾,迅疾的狂风也不能把它驱散。
“为什么?”奎尔惴惴不安地问,“就因为那篇文章?”
“是啊。就因为那篇希特勒游艇的文章,他大概想把你整个半死,”特德·卡德说。“他不喜欢标新立异。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应该做什么。”
卡车马达轰响,门“砰”地被推开;奎尔紧张得全身冒汗。这不过是杰克·巴吉特嘛,他想。不过是可怕的、带着血淋淋的皮鞭和烙铁的杰克·巴吉特嘛。记者惨遭威吓。他的袖子挂住了桌上放笔记本和文件的箱子;纸张散了一桌。纳特比姆的烟斗在牙缝间翻转过来,倒出一块正在燃烧的烟渣,同时他让话筒悬着旋转,松开缠绕的电话线。目光转向一边。
杰克·巴吉特大踏步走了进来,姜黄色的眼睛在房间里迅速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奎尔身上。他的手飞快地在脑袋上面一勾,好像在抓一只苍蝇,随后便消失在玻璃隔板后面。奎尔跟了过去。
“好吧,是这样的,”巴吉特说,“就是关于这个。附在船讯后面的你写的这篇小文章——”
“我原来想它会给船讯增添一些活力,巴吉特先生,”奎尔说。“是港口的一艘不同寻常的船,而且——”
“叫我‘杰克’。”巴吉特说。
“我再也不写了。我只是以为——”记者向主编摇尾乞怜。
“你说话的样子好像在用一张破网捕鱼,拖泥带水,吞吞吐吐。”他朝奎尔瞪着眼睛,奎尔耷拉着脑袋,用手捂住下巴。
“昨天晚上接到四个电话,都是关于希特勒的那条船的。人们很感兴趣。巴吉特夫人也喜欢它。我还亲自过去看了一眼,码头上围了一大堆人,都在盯着它看。因为世上的船是奥妙无穷的,同时也非常有趣。所以,接着干吧。我正需要这样的东西。从今往后,我要你写一个专栏,明白吗?船讯。关于港口某一条船的专栏。明白吗?每星期报道一条船。他们准会喜欢的。不仅仅是锚爪港,而是整个这片海岸。一个专栏。找一条船,然后写写它。别管它是长线多钩渔船还是巡航艇。就是这些。我们会给你定购电脑的。告诉特德·卡德,我想见他。”
用不着对特德·卡德说什么,他隔着挡板全都听见了。奎尔走回办公桌前,他感到又轻松又激动。纳特比姆将双手交握举过头顶摇了摇,他的烟斗在嘴里转动。奎尔把纸卷进打字机,却没有打出一个字母。活了三十六年,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做对了。
浓雾像牛奶一样偎依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