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害相思病的水手会给他的意中人送去一段打着相思结的钓丝。如果绳结被原样送回,表示两人关系没有变化。如果绳结被拉紧,表示感情得到回应。但如果绳结被弄乱,则是暗示水手离开。然后,在一次会议上,佩塔尔·贝尔出现了。精瘦、湿润、热烈。朝他眨了眨眼。奎尔怀有大块头男人对娇小女人的那种渴慕。他挨着她站在茶点桌旁。一对靠得很近的灰眼睛,棕栎色的卷发。荧光灯照得她的脸像蜡一样白。眼睑闪着某种暗黑色油膏的光泽。玫瑰色的毛衣中夹织了一根金属色的线,这些微弱的闪光映得她的脸熠熠发亮。她微笑着,珍珠色泽的嘴唇上带着苹果汁的湿润。他的手迅速捂住下巴。她选了一块嵌有糖眼和杏仁的小甜饼。她用牙齿脆生生地咬出了一个新月,一边用眼睛打量着他。一只无形的手把奎尔的肚肠搅得翻腾交错起来,衬衫下传出了嚎叫。
“你怎么想,”她说,语调很快。她说着她惯常说的话。“你想跟我结婚,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跟我结婚?”等着听俏皮话。说话的时候,她起了某种挑逗性的变化,整个人似乎突然浸透了色情,像潜水者在刚出水的一瞬间浑身披着一层完好的水帘,银铬一般闪闪发亮。
“是的。”他说,他是当真的。她觉得这是句俏皮话。她笑了,把指甲尖尖的手指弯起来放到他手里。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像配镜师检查眼睛有无缺陷似的。一个女人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离开这个地方,”她低声说,“去喝一杯。现在是七点二十五。我想十点我会跟你上床,你觉得怎么样?”
后来她说:“我的天,那真是个最大的家伙。”
像热乎乎的嘴温暖冷勺子一样,佩塔尔温暖了奎尔。他离开了他租住的活动住房、乱糟糟的脏衣服和空的包子罐头,跌入了痛苦的爱情,他的心永远留下了佩塔尔·贝尔这一名字的刺痕。
一个月火热的欢乐,然后是六年纠缠不清的痛苦。佩塔尔·贝尔浑身都是渴望,但结婚以后,奎尔就不再是她渴望的对象了。渴望转化为憎恶,就像橡皮手套翻了个里朝外。换一个时代,换一个性别,她很可能会是成吉思汗。她需要的是燃烧的城市,俘虏们结结巴巴的哀告,追逐她无穷的疆域边境累得筋疲力尽的战马,然而却只能得到微不足道的性交的胜利。就这么回事儿,她对自己说。我也不想这样,她说。
白天她在北部治安防卫局卖防盗铃,一到夜里,就变成一个肆无忌惮闯进陌生人房间的女人,不管是在臭烘烘的休息室还是拖把间,她都能和人性交。她跟不相识的男人到处乱跑。飞往遥远城市的夜总会。戴着一个由炸薯条袋做成的面具拍了盘色情录像。用水果刀削她的眼线笔,使奎尔疑惑他的三明治奶酪上怎么会有绿色的道道。
她憎恨的不是奎尔的下巴,而是他那犹豫畏缩的样子。好像他等着她发火,盼着她来折磨他。她不能忍受他热烘烘的脊背,他睡在床上的庞大的身躯。可惜奎尔身上美妙的那一部分是和他的其余部分连在一起的。像头喘着气的海象躺在她身边。而她依然是一个吸引着许多数学家的奇妙的方程式。
“对不起。”他咕哝着,汗毛很重的腿擦着她的大腿。黑暗中他恳求的手指爬上她的手臂。她一哆嗦,把他的手甩开了。
“不要那样!”
她没有说“猪油脑袋”,可是他听到了。他没有一处能让她忍受。她希望他下地狱。她无法抑制这种厌恶,就像他无法抑制他愚蠢的爱一样。
奎尔嘴巴发硬,感觉身体被缆绳勒紧,像有棘轮拉着。他结婚时期望的是什么?不是他父母那种廉价商店式的生活,而是像帕特里奇家后院那样的——朋友,烤肉的烟,挚爱及其不用说出的语言。但是这些没有发生。似乎他是一棵树,而她是嫁接到他体侧的一根带刺的枝条,随着每一阵风而屈伸,抽打着受伤的树皮。
他得到的是他假装拥有的。小兔出生四天后,请来了一个看孩子的,这位穆萨普太太手臂粗得塞不进袖子,来了就懒洋洋地坐在电视机前。佩塔尔拖出一件不容易暴露她松弛腹部的斑痕和滴奶的乳房的衣服,到外头去看她能有什么奇遇。设定了一种气氛。第二年怀上阳光之后,她成天怒气冲冲,直到那个异体离开她的身体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