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他们?”
“他们姓博因顿。母亲、结了婚的儿子、儿媳、小儿子,还有两个女儿。”
杰勒德大夫咕哝道:“博因顿家庭看世界。”
“是的。但是,他们看世界的方式有点古怪。他们从不与其他任何人说话。那老妇人不开口的话,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敢做任何事!”
“她是母系氏族一家之主的典型。”杰勒德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倒觉得她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萨拉说。
杰勒德大夫耸耸肩,评论说美国妇女统治着整个地球——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是的,但不只如此。”萨拉坚持道,“她已经——噢,她已经把他们都彻底驯服了,都绝对受她控制。这简直——简直太可耻了!”
“女人权力太多真是糟糕。”杰勒德附和道,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摇了摇头。
“女人很难不滥用权力。”
他偷偷瞥了萨拉一眼。她正看着博因顿一家——或者准确点应该说:正凝视着这一家的某一个成员。杰勒德大夫脸上露出法国人特有的那种心领神会的一笑。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他试探性地嘟哝了一句:“你和他们说过话吧?”
“是的。至少与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说过话。”
“那个年轻人——小儿子?”
“对,在从坎塔拉来这儿的火车上。他站在过道里,我找他说过话。”
她对生活的态度可以说是毫无忸怩之处。她对人性感兴趣。生性虽不是很有耐心,但却非常友好。
“你怎么会想到找他说话的?”杰勒德问道。
萨拉耸耸肩。
“没什么不行的呀!我旅行时经常找人聊天。我对人感兴趣——对他们做什么、想什么,感受如何感兴趣。”
“也就是说,你把他们置于显微镜下观察。”
“我想你可以这么说。”女孩承认道。
“这一次你的印象如何呢?”
“嗯,”她犹豫了一下,“相当古怪。开始的时候,那男孩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这很奇怪吗?”杰勒德干巴巴地问道。
萨拉笑了起来。
“你是说,他把我当成了不知羞耻地和他套近乎的妓女吗?哦,不是这么回事。我想他不是那样想的。男人总是能看出普通女人与妓女的不同之处的,对吧?”
她以坦率的目光征询杰勒德大夫的看法,后者点了点头。
“我有一种感觉,”萨拉说道,语调缓慢,眉头微皱,“他是……我该怎么说呢?既激动又恐慌。异乎寻常的激动,同时又是令人好笑的恐慌。现在你发现有些古怪之处了吧?因为我一向认为美国人特别沉着冷静。比方说,一个二十岁的美国男孩,要比一个同样年龄的英国男孩的社会阅历丰富得多,也能干得多。而这个男孩应该已经过了二十岁。”
“我得说,他大概有二十三四岁。”
“那么大了吗?”
“我想应该有。”
“是的……可能您是对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显得很小……”
“心智上不适应。‘幼儿’因素一直在起作用。”
“那么我是对的了?我是说,他身上的确有不太正常的地方?”
杰勒德大夫耸耸肩,对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报之以一笑。
“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我们之中又有谁是完全正常呢?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是可能有某种精神疾病。”
“肯定是与那个可怕的老妇人有关。”
“你似乎非常讨厌她。”杰勒德大夫说道,同时好奇地看了看她。
“是的,她——噢,目光邪恶!”
杰勒德大夫嘀咕了一句:“在儿子被年轻迷人的女士吸引住的时候,很多母亲都会这样!”
萨拉不耐烦地耸耸肩。她感觉法国人都一样,成天想的都是性!但是,当然,作为一名心理学家,她的良心使她不能不承认,大多数现象背后都有性的因素在起作用。她的思绪把她带到了那条她所熟悉的心理学轨道上。
她突然从沉思中惊醒。雷蒙德?博因顿正穿过房间走向大厅中央的桌子,并在那儿挑了本杂志。在他往回走经过她身边时,她看着他说:“你们今天一直忙着到处观光吧?”
她是随便找了句话说,真正的目的,是想看雷蒙德会有什么反应。
雷蒙德放慢了脚步,脸一红,像一匹紧张的马一样倒退了一步,双眼恐慌地向他家庭的中心看去,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噢,噢,是的……啊,是的,当然。我……”
然后,突然就像被黄蜂蜇了一下似的,他拿着杂志匆匆地回到了他的一家人当中。
那个古怪的、巨佛般的雕像,伸出一只粗肿的手接过了杂志。但在她接杂志时,杰勒德大夫注意到,她的双眼一直盯着那男孩的脸。她咕哝了一句,但肯定不是道谢。然后,她稍微变换了一下头部的姿势,大夫发现她严厉的目光投向了萨拉。她面无表情,没人能看出这个老妇人心里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