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罗衣:变态的厮守,或死亡(2)

那么,构成男女主人公施虐与受虐的心理成因是什么呢?

自戕背后的绝望心灵

嵇康是个带着残存的理想主义的当代知识份子。是一个时时感到精神饥渴,却又寻不着出路的郁闷者。作者用魏晋时期的名士嵇康作为小说的同名主人公,预示了不同时期的同一种精神绝望,两人是前世今生的传承关系,无论在古代还是当代,都逃不脱非正常死亡的宿命。

嵇康有着令人瞩目的社会名望,过着富足的物质生活,和美丽的知书达理的妻子。用世俗的标准来评定,他拥有一切。可是他不快乐,他想着应有更高追求的层面,是超越了物质的精神,可是在一个充塞了物质的世界里,他的精神是空洞的。在事业上,嵇康讨厌与“大佬”同流合污,但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为赚钱之目的,他与权贵们虚与委蛇,心知肚明的玩着各种名利场上的游戏。在家庭里,他厌倦了婚姻的一平如水。激情被生活琐碎消耗殆尽,只剩下无聊与乏味。那么,靠什么将生活支撑下去呢。靠的是打岔、遗忘,把绝望变成升华,给痛苦赋予意义。纯粹的希望和快乐是没有的,只有曲线得来的希望和快乐。

当嵇康意识到“做为一个人的存在”而必须表现出常态人的举止行为,他虽然照做了,可内心无比郁闷。他看清世界其实是肮脏不堪的,并非人们形容中的美好。人生下并非是善的,善是后天受教的结果。婚姻并非升华,它面临的最终结果不是变态的厮守,就是死亡。谎言无处不在,我们在谎言中苟且存活。看得透了,以游戏精神对抗污秽生活,比如朴。看清而无法忍受的,只有借助某项怪癖来麻醉自己,或者死。

表面的生活是一张完美的五颜斑斓的纸,他却想撕裂它,现出它本质的单薄与贫瘠。内与外的双重压抑使嵇康潜伏着的恶的欲望以一种隐晦而扭曲的方式呈现。渴望不羁的灵魂被禁锢。当精神陷入绝望,人性恶的本能就凸现出来。他借助了网络。在虚拟世界里,他张狂放肆,真实的展露了人性中流氓的一面。只有在网络,他才是一个真实的流氓,不要做现实生活中那位克已复礼的君子,太束手束脚。我的精神太渴,它期待放纵。只有在网络,我才是我自己。可那虚拟的疯狂就是他所希冀的结果吗?他陷入了狂欢之后的更深绝望。

乐果是小说中真正的主角,是作者大力落墨的一个精神迷乱的人物。乐果的洁癖,是她潜意识里认为人是一种很脏的动物的隐晦表现。因为职业和多年受教的结果,她压抑身体的欲望,而与淑女的标准看齐。然而与嵇康一样,她也厌倦生活的无聊乏味。在洞悉丈夫出轨的那刻,她多年的善恶观被颠覆了。乐果与老张的出轨之实,唤醒了她对性的渴望,然而她又认为自己不应该如妓女般沉溺于肉欲。一个她说:爱是圣洁的,不容背叛的。另一个她说:爱是肮脏的,欲壑无边,跟对方是谁没有关系。是与非,对也错,正与反、干净与肮脏、妻子与妓女,种种对立概念在她头脑中交错。她分离成了两个自我博弈的人物。究竟哪一个更真实,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楚。网下的乐果越是神经质,网上的毒药越是冷静放荡。乐果用圆梳来戳伤自己,是对自身肉体的蔑视,是以彻底的毁灭来作为抵抗精神焦虑的极端手段。

乐果逼学生作性表演被暴光之后,反而如释重担。不就是脱吗?不就是生殖器吗?索性承认自己流氓,比比谁更无耻。与此同时,网上的乐果,也就是毒药,这个黑暗的幽灵,随着情节的发展,一步步从背后走向前台。她向视频的另一端展露下体。她对嵇康说我想看自己有多无耻。这种状况愈演愈烈,自慰发展成了受虐。这是一个被巨大羞耻感压制下的变态舒发。嵇康震惊了。象个忏悔的贵族,想用爱重新温暖乐果畸变的心灵,可此时的乐果已经摒弃了他。虽然两人心知肚明视频对面就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但在现实中他们无法敞开心怀。

乐果似乎不在乎了,然而她仍感觉自己被枷在闹市的一块木板上,被陌生男人轮奸,实际上是内心的阴影导致自我贬低的潜意识反映。如果说前期乐果还在试图逃避的话,那么到了此刻,她是主动探寻解脱的途径了。将往日害怕的、逃避的一面主动暴露出来,以自我折磨的途经来摆脱根植在内心深处的羞耻感与焦虑感。李银河的《虐恋亚文化》在对此有过解释,是“用较轻微的痛苦去替代更强烈的痛苦……受虐者以部分的痛苦换取整体的救赎。”实际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矮化。

嵇康的施虐与乐果的受虐,在言语和行为方面同时存在屈服和攻击的态度。两人殊途同归,以不同的方式获得摆脱心灵焦虑的解决之道。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之中,去悟出生命本质的残酷和不体面的真谪。也就是陈希我所希望冒犯的“生命的忌讳”。

人性之恶与生存之痛

那么,什么才是陈希我所定义的“生命的忌讳”?作者给人物安排一个了物质丰足的背景,就是希望透过金钱、地位、相貌等外在障碍物去提出对生命存在的置疑。而选择了虐恋和暴力的表现形式,是因为这种形式充满激情,它的力量源于人内心的渴望。换言之,就是对犯罪的冲动,它表达了人心潜伏的嗜血欲望。弗洛伊德曾说人性本恶。“黑暗、冷酷和丑恶的力量决定着我们的命运。”我们,并非自己想象中那么善良。人性之恶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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