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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夜都没合眼,躺在床上,盯着灯光下灿烂耀眼的万宝龙钢笔,我已经许多年都没用这支笔写字了,它就像一副送给断臂残友的顶级手套。我好几次都想要冲到阿吉拉尔家去,希望能够缓和一下僵局,但是再三思考后,觉得三更半夜把贝亚的父亲吵醒,恐怕也不会让情况好到哪里去。当黎明的曙光出现时,疲倦和疑虑让我恢复了原有的自私自利,我马上说服了自己,就让河水顺其自然地流吧,假以时日,河水一定会把鲜血带走的。
整个早上,书店没来几个客人,我干脆趁机站着打瞌睡,身体摇来晃去的,照我父亲的说法,就像在跳弗拉门戈舞。到了中午,我想起前一天晚上和费尔明说好的计划,于是打算谎称要出去散步,费尔明的借口则是他已经预约了门诊,要去拆线。我一次又一次有计划地对父亲说谎,已经开始麻木不仁了,那天早上,当父亲出门办事的时候,我跟费尔明说起了这件事。
“达涅尔,父子关系是以无数个善意的小谎言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就像东方三王、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小时候掉了的牙齿被老鼠搬走了等等。这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不必内疚的!”
付诸行动的时候到了,我再次骗了父亲,然后出门前往努丽亚·蒙佛特的公寓。她的轻抚和味道,依然完好无缺地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圣菲力普聂利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鸽子。我原以为会在此遇见努丽亚·蒙佛特,还像以前一样坐在长椅上看书,但没想到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小心翼翼地穿过广场,生怕踩到鸽子,偶尔也四处张望,一心期待能发现费尔明的身影,天知道他究竟伪装成什么样子,还始终都不肯把他的锦囊妙计告诉我。我走进那栋公寓,查看了信箱,确定米盖尔·莫林纳的名字还在上面。我自忖着,是否要把它当作揭穿努丽亚·蒙佛特谎言的第一个漏洞呢?我慢慢爬上昏暗的楼梯,心里一度盼望她最好不要在家。没有人会对她这种瞒天过海的大骗子心生怜悯的。到了那层楼,我先停下来,给自己壮了壮胆,还得想个能让我这次到访更合理的借口。对门邻居太太的收音机音量还是跟雷声一样,这次播的是个宗教益智节目,名称是“上帝之爱”,一个西班牙全民每周二中午绝对不会错过的热门节目。
现在,奖金是一百二十五元,承着上帝之爱,巴多罗买,请告诉我们,在《约书亚记》“大天使与葫芦瓜”的寓言里,当撒旦出现在犹太智者面前时,他是伪装成了:(a)小山羊、(b)卖陶罐的小贩,还是(c)带着猴子走江湖的杂耍艺人?
当国家广播公司录音现场的听众们热烈鼓掌的同时,我坚定地站在了努丽亚·蒙佛特的家门前,重重地按下了门铃,好几秒钟,我听见门铃声在屋内悠扬地回荡。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当我正打算要转身离开时,却听见了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接近大门,门上的窥视孔被掀开了,就像一滴闪亮的泪珠。我露出微笑。这时候,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我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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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涅尔啊!”她轻声唤道,背着光向我微微一笑。
蓝色的烟圈遮掩了她的脸庞,她的双唇闪耀着深红色光泽,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上还留着湿润的唇印。有些人会留在你的记忆中,有些人却只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对我而言,努丽亚·蒙佛特宛如海市蜃楼:无须怀疑其真实性,但如果一直跟随这幕幻景,它终究会消失,或者将你摧毁。我跟着她到狭窄阴暗的客厅里,那也是她的书房所在,仍旧是一排排的书籍,还有那套削好的铅笔,随意摆出了对称的趣味。
“我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呢!”
“抱歉,让您失望了。”
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两腿交叠着,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我将目光从她的颈部移开,然后直视着墙壁上潮湿的污渍。接着,我走到窗边,趁机扫视楼下的广场,还是不见费尔明的行踪。背后传来了努丽亚·蒙佛特的呼吸声,我可以感受到她定定望着我的眼神。我开口说话时,两眼依旧望向窗外:
“几天前,我有个好朋友发现,负责出售富尔杜尼家旧公寓的房屋中介商把信都寄到一个律师事务所的邮政信箱,不过,那个律师事务所似乎并不存在。这位朋友还查出另一件事:这些年来,到这个信箱取信的人竟然是您,蒙佛特女士……”
“你闭嘴!”
我转过身,发现她已经退缩到阴暗的角落里了。
“你根本就还没认识我这个人,怎么可以妄下断语!”她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帮我好好认识您这个人吧!”
“你还跟谁说了这些?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人数恐怕比您以为的还要多。警方已经跟踪我好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