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点点头,他的热情似乎很有感染力。
“为了我,您可要好好照顾她啊,费尔明。贝尔纳达太善良了,已经被负心的男人伤害太多次了。”
“您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就跟战后的寡妇一样,死心塌地得很。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捧在手心里,为了让她幸福,要我做牛做马都行。”
“一言为定?”
他就像个勇敢的战士,坚定地伸出手来。我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我费尔明·罗梅罗·托雷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现在谈正事:我想请您去查清楚,在拉耶塔纳街的邮政总局里,是什么人在使用2321号信箱,还有,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您查查,去拿信的都是些什么人?您觉得您可以查得出来吗?”
费尔明扯下袜子,用圆珠笔把号码写在脚踝上。
“小事一桩,政府单位的资料,没有我查不出来的。您给我几天的时间,到时候,我就给您一份完整的报告。”
“这件事,一个字都别跟我父亲提,好吗?”
“放心!别忘了,我和埃及的人面狮身金字塔一样,嘴巴紧得很!”
费尔明走后,还不到五分钟,店门上的铃铛就响了起来。我正查看着账簿和订单,一听到声响,便立刻抬起头来。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走到了店里,他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的,嘴上留着一道细细的胡子,一双蓝眼睛呆滞无神,还有一脸推销员式的笑容,既虚伪又做作。可惜费尔明不在,每次凡是有人来推销樟脑丸或其他杂货,他三下两下就能把他们打发走。那个人咧着一张油嘴对着我直笑,他随手从门口的书架上拿起一本已经缺货的书,脸上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好多的字啊!”他说道。
“嗯,书嘛,通常都有不少字的。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来这里,全是一番好意,主要是要让您知道,我已经注意到了,两位正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瓜葛,尤其是同性恋和犯罪的流浪汉。”
我惊讶地看着他。
“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
那个人狠狠地注视着我。
“我指的是同性恋者和小偷,这下您该不会不懂了吧!”
“我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点点头,面露狰狞,非常愤怒。
“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最近费德里科·佛拉比亚的那些不法行为……”
“费德里科先生是我们这儿的钟表匠,邻居们也都称赞他人好,我不相信他会有什么不法行为。”
“我指的是他的人妖打扮。我非常清楚,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经常光顾这家书店,我猜大概都是来买那些言情小说和色情图片吧!”
“请问,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他掏出皮夹打开,把它摊在了柜台上。那张肮脏的警察证上,贴着一张年轻的大头照,姓名处标着:刑事组组长法兰西斯科·哈维尔·傅梅洛。
这个不速之客的意外来访,和他令人厌恶的言语始终萦绕在我脑海中,我一下午的心情都被他搞砸了。我心神不宁,一个人在柜台边踱了一刻钟左右,胃痛得像打了结,于是,我决定提早关门,出去散步。我在街上随意地逛,那个邪恶的坏蛋的谩骂和威吓却一再浮现出来。我反反复复地自问,到底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和费尔明?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傅梅洛的动机纯粹只是想挑起我们的忧虑、恐惧和慌乱。我不准备和他玩这场游戏了。
走回房间时,我努力想抹掉那个警察在我脑海中留下的影像。我努力想再睡着,但我很明白,那恐怕是不可能了。我起身打开灯,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寄给卡拉斯的信,就是早上在奥萝拉女士那儿偷来的那封。我打算仔细地读读,我把信封放在书桌上,那是个羊皮纸似的信封,四周已泛黄,摸起来好像黏土一样。邮戳有点模糊,上面的日期是“一九一九年十月十八日”。封口的那层蜡已经脱落了,八成是奥萝拉女士的杰作。就在封口上,还有一小片红色,似乎是印上去的口红,上面还写了寄件人的地址:
佩内洛佩·阿尔达亚
蒂比达波大道三十二号,巴塞罗那
我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一张赭红色的纸整齐地对折着。信是用蓝色的墨水笔写的,起头的字迹略显凌乱,但越写越端正。这一张信纸,尽是如烟的往事。我把它摊在桌上,屏息细读起上面的内容。
亲爱的胡利安:
今天早上,我才从豪尔赫那儿听说,你已经离开了巴塞罗那,踏上了你的寻梦之旅。我一直很害怕,你的那些梦想迟早会把你从我手中夺走。我真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让我好好地凝望你的双眸,让我把这封信里说不完的话都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全走样了。我太清楚你的个性了,你想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我知道你不会给我写信的,也不会让我知道你的地址。我知道,你恨我不守信,居然没有在我们相约的地方出现。你一定认为,是我辜负了你。真的,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