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走道上踱着,墙上挂的画都已经歪歪斜斜的了,我往前走到了尽头,那是洗手间,门没关,镜子里,有张脸正在朝我张望,可能是我自己的脸,也可能是胡利安那个住在镜子里的妹妹……我试着打开第二间的房门。
“这一间锁上了。”我说。
管理员老太太惊讶地看着我。
“这些房门都没有锁的啊!”她喃喃低语。
“这间真的锁了。”
“一定是那个老头子干的好事!别的公寓都不是这样的……”
我低头一看,地上的脚印,一路延续到上锁的房门口就停下来了。
“有人进过这个房间。”我说,“而且是最近的事。”
“您别吓我啊!”管理员老太太惊慌地说。
我走到另外一间,房门没锁,我轻轻地把它推开。房里有一张破破烂烂的老式轿子床,泛黄的床单仿佛一条裹尸布。床头放了个十字架。床头柜上方有面小镜子,一只花瓶和一张椅子立在旁边的地板上。衣柜半开半掩的,紧靠着墙壁。我在床边绕了一圈,接着,我仔细端详着床头柜上的东西,几张亲人的照片、几份讣闻,还有一些兑奖彩票。柜子上还有一只木雕音乐盒,上面的小时钟坏了很久了,它始终停在五点二十分的位置。我拿起音乐盒,转了几下,但是,旋律只持续了六个音符就停下了。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个空眼镜盒、一把指甲刀、一只雪茄盒,还有一面圣母像金牌。就这些东西了。
“那个房间的钥匙,一定就藏在屋里的某个地方。”我说。
“大概在房屋中介那儿吧!我说,咱们还是赶快走吧,不然……”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音乐盒上。于是,我打开音乐盒的盖子,一把金色的钥匙赫然跃入眼帘,它正卡在机心里。我取出钥匙后,音乐盒便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仔细听听那旋律,原来是拉威尔的乐曲。
“一定就是这把钥匙!”我笑着对管理员老太太说。
“唉,既然那房间是锁着的,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出于尊重,我们……”
“要不您就在大门口等我吧?嗯?奥萝拉女士……”
“您真是个小魔头!走吧,快去开门吧!”
·16·
正当我要把钥匙插进去时,一阵冷风从锁孔里钻了出来。富尔杜尼先生为了锁紧儿子的房间,用了一把比公寓其他门锁整整大了三倍的锁。奥萝拉女士紧张地盯着我,好像我将要打开的是潘多拉的盒子似的。
“这房间是不是靠马路那边?”我问她。
管理员老太太摇头。
“没有,这间只有一扇小窗户,还有个小通风口。”
我慢慢把门向里面推开。眼前一片漆黑,我们什么都看不见,背后那一丝幽暗的微光,也于事无补。面向中庭的窗户上,贴满了泛黄的旧报纸。我把它们全部撕了下来,这时候,朦胧的光线终于钻进了黑暗的房间。
“天啊!万能的天主、圣母保佑啊!”管理员老太太在我身旁低声念道。
整个房间挂满了十字架,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都用细绳绑着,每一面墙上也钉满了十字架。感觉得出来,大概连角落里都有吧。木制家具上,依稀可见小刀刻出来的印子,也是十字架,残破的地砖上也有,甚至连镜子上都画了红色的十字。我们在门口看到的脚印,可能就在这张空床前徘徊过吧!这张床已经老旧不堪,床绷上几乎只剩下了钢丝和朽木的空架子了。至于房间另一头的窗户下,有一张加盖式的小书桌,桌子上方放着三个金属的十字架。我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子,木制滑盖的接缝处并没有灰尘,据我推测,一定有人在不久前打开过这个书桌。书桌里有六个抽屉,我一一打开检查,空无一物。
我屈膝跪在书桌前,轻轻抚摩着木头上的刮痕。我想象多年前的胡利安,就坐在这里,用他那双小手涂鸦、写字。桌上有一堆笔记本,一个装满铅笔和钢笔的文具盒。我拿起其中一本笔记本,好奇地翻看,上面都是一些插图,还有零散的文字、数学演算练习、几个句子和从书上抄下的摘录。每本都是这样。
我拿起最后一本笔记本,看都没看,就打算把它放回原位,没想到却有张东西从中掉了出来,刚好就落在我脚边。那是一张照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里面的女孩,正是在另外一张被烧过的照片中与胡利安合影的那个。这是女孩在一座宽敞华丽的花园里留下的倩影,花木扶疏的背景中有一幢豪宅,它似乎就是少年卡拉斯在素描里画的那一栋。终于,我认出了那座建筑物:那栋别墅,就是蒂比达波大道上赫赫有名的“白衣修士塔”!照片背面写着简单的一行字:
爱你的佩内洛佩
我把照片放进了口袋,关上书桌滑盖,笑着走向管理员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