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英尺三,习惯跺脚、敲手指、咬指甲,散发出紧张不安之感。十八岁仍是处男,而高三同学不论男女却多半已尝过云雨之欢。他努力改变现状,却屡屡出错。只要受到饥渴欲绝的心思导引,一进入长腿美眉之林,他必定无功而返。身材娇小的女人不是没有,不过他私底下想像自己上的全是六英尺美女。
一辈子到处有人叫他半品脱、小男孩、矮冬瓜、小子、小不点、矮子、短半截。母亲是从来不放过机会,老是准备拿语针刺他,甚至有一次他裸身走出浴室,母亲正好上楼撞见,对他说,“至少你的那方面没有被亏待吧。”
高中毕业那年春天,他坐在华莱士·温特的小卡车上,听着脖子像天鹅的车主编故事,自己的手指当鼓槌敲着,努力想装笑,这时来了一个他俩都认识的蠢蛋,只知道他叫利西——谁敢叫他露西,愿上帝保佑——利西走过来说,“你们有谁这周末想打工?我老头想烙印,缺人手帮忙。可惜没人想帮他。”他眨眨一角硬币大小的眼睛。他的脸孔圆钝,布满李子色的粉刺,坑洼不平,在狰狞的痘痘之间冒出几根金色短须。他刮胡子时如何避免失血过度而死,这一点戴蒙德怎么想也想不透。身上传出浓浓的牲口味。
“他可是选错了周末哟,”华莱士说。“篮球赛、舞会、打炮、喝酒、嗑药、车祸、警察、食物中毒、打架、歇斯底里的家长。你没跟他说明过吗?”
“他又没问我。只叫我帮他找几个人。反正现在天气好。一个月来,每逢周末都刮风下雨。
”利西吐了口痰。
华莱士佯装认真考虑着。“周末别想玩了,赚钱重要。”他对戴蒙德眨眼,戴蒙德则以苦瓜脸向他暗示,利西这人可要不得。
“好吧,你们两个,时薪六元。我和我弟弟在农场干白活儿。收工差不多在晚餐时间,之后你们还是能做自己的事,怎么玩随你便。”他不准备参加镇上任何大吃大喝的聚会。
“我从没干过农场的活儿,”戴蒙德说。“我妈从小在农场上长大,她恨农场。只带我们去过一次,大概没待上一个钟头,”说着回忆起被马蹄踏烂的广阔泥地,外公掉头就走,约翰舅舅穿着皮套裤,戴着脏臭的帽子,肌肉发达,全身是汗,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一面对母亲说了让她生气的话。
“没关系啦。就是干活儿嘛。把小牛赶进窄道,烙印,割一割,打预防针,然后再把它们赶出来。”
“割一割,”戴蒙德说。
利西以夸张的手势指向他的胯部。
“可以搞得怪有意思的嘛,”华莱士说。“我有办法搞得怪有意思的哟。”
“衣服可别熨得太整齐,要躺在泥巴地里的,”利西严厉地说。
“不会,”华莱士说。“我才不干那种事咧。好吧,我去就是了。管他的。”
戴蒙德点点头。
利西咧开一口整齐的白牙。“知道我们农场在哪里吗?弯岔的小路有一大堆。教你们怎么去,”他拿来一张考卷,上面以红笔注明不及格,翻过来在背面画了复杂的路线图。谜题解开了一个;利西的姓是玻德。华莱士看着戴蒙德。玻德家族散居各地,从帕哈斯卡到松崖均有,在当地恶人榜上赫赫有名。
“早上七点,”利西说。
戴蒙德翻到路线图背面,看看考卷内容。以细铅笔描画的牛身烙印填在答案格中,赋予这张纸一种心胸狭窄的权威。
好天气未到。整个周末刮着强风,乌云蔽天,混杂着嗥叫、身上黏着变硬粪肥的牲畜、泥巴、尘土、抬东西、打针、毛发烧焦的臭味。他以为这种臭味永远也无法自鼻孔中消除。两个同校的割睾人也到场;戴蒙德以前见过他们,但并不认识,无来由地认为他们很没出息,只是觉得他们讲话辞不达意,住在偏僻的农场,门前的马路没铺柏油。是利西的朋友。寇莫·玻德围着护腰带,头发灰白,指挥着他们,利西则与几个弟弟将小牛从牧草地赶进围栏,赶进牛屋,赶进烙印窄道,烙上黄热的电烫印,再赶上切割桌。农场帮手洛维斯在切割桌前持刀倾身向前,另一手拉紧一边睾丸的皮肤,割出一道长长的切口,深入皮质与薄膜,挖出热腾腾的睾丸,扔进桶里,等下一头小牛上桌。几条狗四处嗅着,无所不在的苍蝇嗡嗡响、到处骚动,树下有三匹带鞍马,不停移动四腿重心,偶尔发出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