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家国(1)

一九三八年四月下旬的一天,身穿西装的徐悲鸿走下一艘江轮,在武汉的码头登岸。抬头仰望雄立江边的黄鹤楼,使他想起唐代诗人崔颢在此留下的名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古人的诗意与眼前的情景是如此契合,徐悲鸿感慨不已。他此行颇为悲壮,武汉仿佛是他报效国家的一个出发地。

也就在这一年初,民国政府首都南京沦陷之后,日本加强军事进攻,而中国民众的抗日情绪高涨,蒋介石终于意识到民气可用,在武汉成立军委政治部三厅,将一批有名望的文化人组织起来参加抗战,厅长为从日本归来的着名诗人,曾任北伐军政治部副主任的郭沫若。第六处处长田汉邀请徐悲鸿任美术科科长。别小看只是一科之长,在军政合一的战时体制下,主管美术专业的负责人非同小可,也必须是业内资深人士。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是接徐悲鸿的人没及时赶到,还是徐悲鸿没记清报到的地点,总之,准备上任的徐悲鸿找不到三厅,找到的是政治部本部的院子。守兵荷枪实弹,值班员爱理不理,徐悲鸿兴冲冲而来,却被晾在政治部主任陈诚的接待室。大概徐悲鸿支持广西桂系将领的抗日呼吁,陈诚等蒋介石嫡系还是很难谅解吧,通报半天,陈诚也不理,只认官衔的部属进进出出,没人问他一句,徐悲鸿一肚子恼火。

三厅厅长郭沫若接到电话赶去,已是午饭时间,他见到徐悲鸿就一再抱歉。坐了几个小时冷板凳的徐悲鸿,原本就无意混迹官场,对官僚作风深恶痛绝。他愤愤地说:我不准备做官了,我要到广西去,美术科要挂我的名字也可以,我的名字就是被利用,也不会用烂。说完,不顾郭沫若的挽留,连顿饭也不吃,匆匆告辞。

拂袖而去的徐悲鸿回到重庆。学生吴作人来看他,问起武汉之行,徐悲鸿告诉他这一趟的感受,连连摇头说:“难道我是为了想当一官半职去武汉的?我是要使我的艺术为抗战服务!不过,田先生那儿需要搞美术的青年,可以……”

吴作人说,想组织几个年轻人去台儿庄战地作画。徐悲鸿一听,击掌叫好,他急切地说:“这很好啊!你们早点出发,可以到武昌昙华林政治部三厅去找艺术处的田先生,他会给你们帮助的!”徐悲鸿尽管在官方衙门遭遇冷遇,投身抗战的激情并未消退。田汉主持国防部三厅艺术处,虽然他未上任,仍出面与之联系,不仅鼓励而且帮着谋划,由吴作人、陈晓南等教授画家组成战地写生团,很快奔赴战中的抗日前线。

徐悲鸿画了一幅自画像,表达他的心境:山峦、巨石、松柏、激流、幽兰,一个中年人,也就是他自己,站在其中,双手叉腰,仰天长望,寄托家愁国难的感慨。诗题:“望石依流水,幽兰香作盛。遥看群动息,伫立待奔雷。”

徐悲鸿离武汉后,打算再去桂林。孙多慈随家人躲避战乱,辗转来到长沙,徐悲鸿便在长沙小停,与孙多慈见了面。孙多慈从学校毕业后,出国未成,恋爱受挫,长时间不动画笔,有些心灰意懒。当年与孙多慈在中大艺术系同学的陆其清老人,是南京人,在长沙碰到孙多慈,后来他被徐悲鸿请到桂林去做助教。

陆其清告诉我说:“抗战以后在长沙,我们几个中大同学,包括孙多慈,常在一起小聚。有一次,在一个姓易的小姐家画像,可能心情不好吧,她(孙多慈)的话不多,画得不太好。易小姐请我们吃十大碗。长沙人请人吃饭,碗是很深的,自己家里做,十个菜。那时我们都知道,孙多慈父亲不同意女儿和徐悲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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