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尖掐尖 4(1)

高三在六楼,郑胜跑到五楼至六楼间的平台上,被费远钟拦住了。

费远钟一直在那里等他。见到郑胜,他黑着脸,没说一句话,回身就走。

郑胜跟着他走。

到教室门外,郑胜正准备进去,费远钟说:“办公室来。”

“在我的印象中,你郑胜尽管变化很大,但还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费远钟坐下说。

郑胜站在老师旁边。老师的声音很小,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使他的话重得像一砣铁。

“干什么去了?”

“我……爸爸病了……”

费远钟侧过头,从上到下地看了郑胜几眼。

“费老师,我爸爸病了,我没有骗人……”

郑胜看懂了他的心思,让费远钟很恼火,他把声音提高了:“你究竟是住在哪里的?你爸爸妈妈究竟干什么工作?班上的所有学生,我都清楚地掌握着他们的情况,唯独你让我摸不透,连家里电话也不留一个!你在这学校读几年书了,没有任何一个老师说得清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谁也没见过你的父母。以前《巴州教育导报》介绍你的那篇文章,写到你家庭的时候,也只‘家境贫寒’一句话,证明你也没把情况告诉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希望郑胜现在就告诉他,可是郑胜低头不语,腮帮还蠕动着,明显有很深的抵触,这使费远钟的火气更大了些,他说:“不过以前还好说,以前你很优秀,一肥遮百瘦,大家都看着你乖,可现在不同了,你自己看看,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说你没骗人,我怎么知道你没骗人?”

郑胜抽搐了一下,没回话。

费远钟又看了他几眼,语调和缓下来:“身上为什么弄成这样?”

往学校跑的路上,郑胜跌了一跤,膝盖和手肘扑了干霜,现在霜融化了,露出几团湿痕。

郑胜说:“我摔跤了。”

“摔跤怎么摔得肩膀也湿了?”

郑胜又不说话了。

费远钟把旁边一张椅子拉过来,“你坐下。”

郑胜坐下了,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那团湿印上,脸青格格的,一绺湿漉漉的头发搭住前额。可能是因为办公室相对暖和的缘故,他头发里冒着青烟。

费远钟站起身,把自己杯子里头天的陈茶倒掉,去墙角接了杯刚烧开的纯净水,又兑了一些凉的进去,递给郑胜,“喝下去!”他以严厉的口气说。

郑胜接过杯子,手颤抖起来。

他应该喝碗姜汤,费远钟想,没有姜汤,加点红糖也好。但这里没有姜汤,也没有红糖。

“喝吧,”费远钟催促,“都喝光,让身上暖一暖,要不然,你爸爸病了,你也要跟着生病。”

他说这句话是想表明:我相信你爸爸真的生病了。

郑胜仰着脖子,把那杯水全都灌进了胃里。

费远钟又坐下了,把椅子调整了个方向,跟郑胜面对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然,你最近有好转,我承认,但毕竟还不是以前的郑胜哪!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对此,郑胜无法回答。他自己也闹不清。

“你想没想过,”费远钟说,“你那样做,既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我们先不谈别人,只谈你自己,你是个人才呀郑胜同学!你知道吗,我们不仅想让你上国内一流大学,还想你考个状元!大家都在指望你,除了我,冉校长对你也非常关心,他找我谈过,就是希望你考个状元,省状元上不了,上市状元也行,你本来有这个能力;只要你从今天开始就不在课堂上胡闹,你依然有这个能力!”

郑胜的眼前,飞翔着五颜六色的星光,那些星光都长着研奇形怪状的嘴,叽叽喳喳地对他说话。他的脑子被这些声音胀满了,把他的颅骨使劲往外撑。他快支持不住了。

“考个状元对谁好?当然是对你自己。你不仅能上个好大学,还有企业支助你,你看往届的状元,即便是一个市状元,那些企业都一万两万地砸钱,去年汉垣中学那个省状元,光汉垣县月饼厂就给了三万!除企业给钱,政府要奖,学校也要奖,这么一趟下来,你读大学的钱够用了,出来打拼的初期,也有了底金。而事实上,只要你读了好大学,‘打拼’这个词根本就用不上,你不需要打拼,是人家抢你!在北京地区,北大和清华的毕业生,二十五个岗位抢一个人,其他学校的,二十五个人抢一个岗位,你是聪明人,你算一算,这是多大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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