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劲在法院里当了官,却自有一番苦处,周氏也颇晓得。那苦处便是,同村的、妻子老家、姨舅老家,凡是诸如此类的熟人亲戚有了半分半毫的纠纷麻烦,全都找上门来,教你没有闲的时候。那农家人,也不论你是哪个部门的官,反正当你是全能的,认为县长能管的事你都能管,让刘家劲苦不堪言。而人有千种,做官的也有百样,有活络圆滑手能通天,也有正直上进有板有眼的,刘家劲属于后者,抱个铁饭碗追求进步不敢违规,拉关系也不拿手。因此,对于乡下亲戚的麻烦事,能推的就推,能敷衍的就敷衍,周氏耳闻目染,也知道儿子的难处,晓得儿子没有背景,空手往上爬的,要抱定这个饭碗着实不易,平日里也就不管儿子的推诿之举了,此次却被常氏的举动弄得心软,知道那为娘的不易,不免说了儿子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次日,刘家劲上班去,找朋友打听了消息,便打电话回来,对常氏道:“三春的口供与证词并无参与杀人,应该无大碍,你也不必担心,先回去,我这里帮你钉着就是。”常氏这才稍稍放心,辞别周氏,回来不提。
当夜回家睡下无事,第二日清晨想起来,却是脑子昏沉,浑身酸软。便对李福仁道:“许是这两日太乏了,起不来身,你自己去街上买个包子当早饭吃了去。”李福仁也无话,便自己起来,买了五个包子,自己吃了三个,把两个搁在常氏床边凳子上,又端了一碗开水,自己便下地去了。常氏也吃不下包子,只喝了水,便昏沉沉又睡去。雷荷花知道常氏不舒服,便带了莲莲上来看望,把常氏惊醒了,道:“娘,你怎的不舒服,要找医生来看看吗?”常氏道:“一点点疲乏,不碍事,只要睡睡便好。”莲莲已有两岁多,能说会道了,稚气道:“阿婆你怎么不起床?”常氏抓了她小手道:“阿婆一会儿就要起床了,这小手这么冰凉,到我被窝里焐一下。”把她小手拉了进去。那莲莲见了两个包子,挣脱了手,支吾叫着要吃。雷荷花道:“这是阿婆吃的,你方才刚吃饱早饭,肚子不饿的,就眼馋。”又问常氏道:“想要吃点什么?”常氏道:“这包子凉了,不如你将它热一热,我吃一个,莲莲吃一个。”莲莲听了,兴高采烈要拿包子,雷荷花道:“你别动手,我拿去热了,你在这里陪着阿婆说话。”拿下楼去,烧了两把柴火,热了,端了上去。常氏就着开水,把那包子一口一口硬吞下去。莲莲也拿了一个,将它掰开,只咬了两口肉馅,便抛下跟狗咬了似的不吃了。雷荷花便责骂道:“跟你说就是肚子饱了眼睛馋,把包子糟蹋了。”常氏嚼进去一个,便道:“你莫骂她,将那剩下的我吃,小孩子嘴,又不脏。”又吃了一个,似乎多了点精神,只不过身子还是乏力,起不了床。雷荷花又呆了一会儿,便带着莲莲下去,让她休息了。
中午,雷荷花又上来看,问能否吃饭。常氏道:“上午吃的两个包子还在我肚子里,这会儿嘴里什么也不想吃。”李福仁中午回家,也只用开水烫了咸线面,配了猪油,囫囵吞了一大碗。下午,常氏自觉得不再那么头晕,便恍惚起身,扶着墙壁下楼,在厨房里找了几个咸橄榄,斩了两截,又加了四个葱头,煎了一碗葱头橄榄茶喝进去,略好些。想去街上买点什么剩鱼剩菜给李福仁做晚饭吃,却还是觉得无力。恰同厝的老蟹媳妇要上街,便给了她钱,道:“随便给我带些便宜货回来。”老蟹媳妇上街,碰到两斤卖剩的冰带鱼,虽残破不堪的,却是减价收尾的货,当下分了一斤给常氏。常氏将带鱼拾掇干净,炸了香喷喷的一盘,李福仁才像样地吃了晚饭。
常氏以为身子将好了,岂料次日,还是起不来身,且脑袋比昨天里更沉了。同厝的老蟹媳妇听说又起不来了,上楼来探望,问道:“昨天看已经好了,今日又重了,要紧不?”常氏道:“不要紧,只是身子无力,我估摸着是疲乏,休息了便好,昨日吃了葱头橄榄茶,好了些,今日歇息便无事。”老蟹媳妇道:“若是加重了,扛不过去,该去诊所看看也还是要去。”常氏道:“不碍事,这点小病,怎麻烦得了医生。”老蟹媳妇道:“我估摸也跟你太过焦虑有关,三春那边还有麻烦么?”常氏道:“我在法院当官的外甥说问题不大,本来也是清白的,只是对方有势力,非要他当替罪羊。”老蟹媳妇道:“既然法院的人说了无事便不会有什么事了,你也宽心,心一宽身子自然就好了。”又道:“若有要上街买什么,且叫我。”常氏道:“无事,不劳担心。”
福寿春 16(2)
福寿春
李师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