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聊了,又扯到辞退保姆的事,常氏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三春道:“早知道她这个女人这么小气,我就雇一辆车去,把她家里东西都拖走算了。倘若她现在还敢惹我,我倒给她一个教训!”常氏劝道:“儿呀,别说横话了,那叶华是个好人,你不要去计较她。”本来还想提到借钱的事,让三春手头宽了就把债还了,但看这口气,只好把话头咽了下去。常氏又转话题道:“那你回来做甚?”三春道:“我听说你被人辞了,回来看看呀,若受气了,我得找她出气去呀!再有,我回来找个把人手去县里干活!”常氏道:“你可别再提受气不受气的事。你要找什么人呀,你二哥想找事还没找到事做呢!”三春道:“我这活儿要脑子活络的,他那闷人可不行。你别问,我这处理完事就回县里。”常氏道:“既如此,我且到街上买点鱼菜回来。”
三春闲扯完毕,在灶口柴堆里取了一截草茎,边剔牙边出门去,从下边街逛荡到上边街。原来增坂村的街道是丁字街,东西长街叫上边街,从下边井往南一条叫下边街。三春带了一身派头走过,自然是家鼠走在田鼠堆里,有与众不同的时髦相,在店头认识的人叫道:“哇,三春,已经这么派头了,在做什么事呀!”三春微笑致意,低调回道:“没什么,忙工作!”又有那不服气的后生仔待他走过,讥笑道:“还真有人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县里当坏崽!”那听者又多了一份好奇打听,那不服气者似懂非懂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消息就不胫而走了。也有人道:“你若看不起他,也整这一身派头来?”那后生仔道:“我没那派头,也不当坏崽。”又有那好奇者曲线打听,见了常氏问道:“哎呀,三春如今不一样啦,可知在县里干什么好工作?”那常氏听了话里有赞美之意,也欣喜,回道:“我只知他在县里有饭吃,能不晒日头,具体什么工作也不懂,他说他那工作只有录像里头有,我这把年纪又怎会通晓呢!”也有问那李福仁的,李福仁则苦笑道:“我是不知也不想知,他说的花哨话谁又能信。”
且说三春一番招摇之后,来到村尾一户人家,见十来岁小女孩在门口玩,便问道:“你哥在吗?”女孩道:“我哥可能去县里玩了。”三春又问:“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女孩道:“不晓得,晚上会回吧。”三春吃了饭,趁那天色要暗、暑气未退之时,又来问了,回应道:“回来了,可又出去了。”三春又晃悠到下边街的录像场,录像还没开始,已经进场的小孩子在喧闹追逐,卖水果和米糖的已经到里面了,广播里放着《牡丹之歌》,蒋大为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三春到门口想进去,把门的通讯员道:“嘿,票呢?”三春道:“不看录像,找人,找找就出来!”通讯员道:“先别进去,你找什么人?”三春道:“什么人,跳蚤呀!”通讯员道:“跳蚤没来,他要是来了我会不记得?跟你一样都是不想买票的!”三春道:“真的没来?”通讯员道:“骗你干吗,现在里面都是小孩。”三春道:“今晚演什么片子?”通讯员道:“《风雨双流星》《败家崽》,要看请先买票!”三春鄙夷道:“杂片!”又从下边街逛到上边街,到了过路亭,只见街头开阔处,大小高矮的板凳一应俱全,坐的是
几十号听书的人。还有甚者,在稍平的地上铺上破席子,如卧佛般躺着,比睡自家床上还爽。因蚊虫大,有人在风口烧了火钵,艾草烟阵阵熏了过来,有的老人倒把自己的烟斗给灭了。那说书匠李兆寿端坐其中,正说得有趣,口沫横飞,比起常日的谈笑却威严不少。面前桌上一缸茶、一把扇子、一块惊堂木,家伙齐全。讲到起落之处,那惊堂木一拍,颇有气势,能将昏昏欲睡的听者惊醒;说到停顿之处,便端起茶缸一口鲸吸,咕咚有声。
三春也走累了,找了个长凳蹭着坐了一头,索性歇下来听书。不知不觉,那李兆寿讲到:展昭听得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呈在陈州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气破英雄胆,直往陈州大路而来。恰遇一老婆子于路边坟前痛哭,原来这杨婆子是田忠之妻,将主人田起元夫妇遇害之事,一把鼻涕两行泪说了一遍,又道:“丈夫田忠上京告状,至今杳无音信,现在小主人坐监受罪,饭菜均不能送。”展爷闻听,又是凄惶又是愤恨,便道:“妈妈不必啼哭,田起元与我素日最为相好,我因在外访友,不知他遭了这般罪,如今吃食都不济。我这里有白银十两,暂且拿去使用。”说罢,抛下银两,直奔皇亲花园而来。惊堂木一拍,道:“这一去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当即中场歇息。
福寿春 11(3)
福寿春
李师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