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嘴边喘着粗气,那股湿湿的热气直冲我的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猛地看见一张大嘴在自己鼻子前转悠,好家伙!我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可虎子却像没事似的继续亲热地拱着他的枕头。原来天早就大亮了,老王叔正抽着烟袋蹲在对面的板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还是人民子弟兵呢,到了人家老乡家里怎么能这么一惊一咋的。我在心里数落着自己,老王叔倒是没有一点别的意思,一边看着我穿衣服一边问:娃,多大啦。
十七,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家是哪的呀?
辽宁铁岭的。
哦,有媳妇没?
我的脸更红了。在炕上穿好裤子,把行军腰带在衣服外面使劲一拽。
不打倒美帝国主义我誓不结婚。走!老王叔,我陪你放马去。
不急,不急,咋也得先吃饭呀。
早饭依然是地瓜粥、老玉米。我学着老王叔的样子,拿起一根大葱在酱碗里一蘸放在嘴里。妈呀,辣得我直咧嘴。老王叔呵呵直笑,大妈连忙又给我添了碗粥,辣吧?我不服软地说:还行,我们家那边的大葱那才叫辣呢。我把自己吐出来的葱头随手丢给坐在地上的虎子,虎子闻了闻,使劲地打了个嚏喷就走开了。
吃完饭老王叔走出院子,我跟在他后面,看他背着手拿着烟袋锅子十分悠闲地走着。我奇怪地问老王叔:你咋不赶马呢?老王叔回头说:娃,俺让你见识见识。他站在山边拿起胸前的哨子用力吹了起来,一声清脆的哨声在山间连绵不断。只见院子里马匹们撞开马棚的门,顺着山路一溜小跑不一会就跑到了对面山头。老王叔用烟袋锅碰了碰早就傻在旁边的我,咋样?我在一旁就只剩咧嘴笑的份了。
老王叔拍了拍我的肩,两个人顺着山边的小路往山坡上走着。老王叔点着手中的烟袋:娃呀,咱们这地儿灵着呢。你看看,两山夹一杠,代代出皇上。虽然咱这没出一个皇上,但这的确是一块宝地呀。种啥长啥,养啥活啥。你看看对面那两座山像啥?我抬起头,面前的两座山果然形状奇特,不知是不是晨雾的原因,我的眼里突然一片模糊,四周的一切也开始恍惚起来。
老王叔用烟袋锅嘴指着对面,你看那座小一点的山像不像一只狼?另外那座大点的是不是有点像马?我告诉你那个像马的叫做麒麟。我爷爷曾经给我讲过,那是长白山里的白狼与麒麟打架呢。白狼与麒麟打了七天七夜没分出胜负,最后两个都化成了山。不过这也就是一说,长白山关于这两座山还有不少老话呢。
我突然回过神来对老王叔说:老王叔这地方我以前来过。老王叔笑了:傻孩子你昨天不是从这山上下来的吗?我摇摇头:不是的老王叔,我好像感觉很久以前就来过这,这个地方我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老王叔听完一笑不以为然:那你说不定还真的是本地人呢。
秋天的清晨山上还飘着薄雾,我脚上的鞋也被露水打湿了。在山上站得久了,现在也已经有了凉意。我把风际扣系好了,看着对面的马儿们在山头上嬉戏吃草。那里好像不是人间,那些都是天马,它们在云中飞跃,它们在天上奔腾。我问老王叔:
咱们马场一共多少匹马?
三十三,不,现在只有三十二匹啦。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老王叔,那昨天晚上在我窗户外面的是啥东西?
老王叔摇了摇头:唉,别提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我也没有再问,老王叔有些累了,他让我一个人在山上转着玩,自己则背着双手溜达着下了山。日头慢慢爬了上来,草丛里的露水很快就不见了,到处是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我在一棵松树下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闻着草里清新的味道,我有些陶醉。我随手拔了根草,把草茎咬在嘴里,苦涩却还带着一股清香,靠着松树我又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我站在这山谷里,周围满是白茫茫的雾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应该往哪去。我四处张望慢慢地向前走着,我走到了那两座奇形怪状的山前,那两座山却突然动了起来,它们真的变成了两只巨大的野兽。我心里开始充满恐惧,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却不想它们好像发现了我,一齐向我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