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琴:“大约七点半。”
布赖特:“他起来时,需要你帮忙吗?”
许琴:“不需要,他很早就会自己穿衣服。”
布赖特感慨道:“很好,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现在要问刘先生,你下令开始拆除是几点?”
刘师傅:“七点四十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要向奥伦市政府填写报告。”
布赖特:“那么你估计,第一批瓦片是几点落下去的?从哪里落下?”
刘师傅:“应该在五分钟以后,先从后院落下。因为前院有人,我让他们先从后院拆起。”
布赖特:“好了,现在我们有时间表了。小宝七点半起床,他自己穿衣服。冬天的衣服比较多,他要先脱去睡衣,然后穿上T恤、衬衣、毛衣、外套,还有衬裤、外裤、袜子和鞋。我曾找到几个四岁的小男孩儿做过检测,这全部过程大约需要七八分钟。然后,小宝可能去了一次卫生间,需要三四分钟。这时已经过了七点四十分,刘先生的工人们已经开始拆房。他一定也听到了声音,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按照通常的逻辑,他一定会在房间里到处找妈妈。但是没有找到。这时,他的那只可爱的小狗来找他,向他摇尾。小宝明白了。按照他给小狗养成的好习惯,这时小狗应该去后院排尿了。于是,小宝就带着小狗,沿着走廊向后门走去。这时,应该是七点四十五分了。他和小狗刚刚走出后门,第一批瓦片就从屋顶滑落下来。”
法庭听众席上发出一片轻轻的叹息声,然后是长久的寂静。法官托腮注视着布赖特,好像也沉浸在他所描绘的情境中。
布赖特:“现在,我们从现场回来。我不无遗憾地想,仅仅十五分钟,或者说,最后五分钟,如果许小姐想到了她的儿子,在七点四十五分之前冲进房里,拦住小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据说是高先生的女儿高小岚最先想到了小宝,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我现在要问许小姐,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你儿子小宝?是忘掉了吗?”
许琴迟疑着答道:“我当时,我……”
布赖特:“我在问你是不是忘掉了,你只需要答是,或者不是。”
这是律师惯用的手段,把复杂的问题归结为简单的是非。被问者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授人以口实。高岩为许琴担心了。
许琴考虑了一会儿,勉强答道:“是。”
布赖特:“作为母亲,在拆房的时候,居然会忘了屋里的孩子,我们至少也会认为你没有尽责。然而,事实远不只如此。我经过详细的调查和搜证,得出了结论。我现在可以先把结论告诉诸位:许小姐在危急时刻忘掉孩子,绝不仅是疏忽和失职,而是她非同寻常的经历、身份,造成了她人格的严重分裂和品德的重大缺陷,从而导致了一系列反常的行为。这不是偶然的悲剧,这是迟早要发生的必然结果!”
镜头长时间地对准许琴,高岩相信场上所有人此时都在注视着她。许琴求助似的转头看着汪强,汪强轻声对许琴说了几句什么,许琴重新坐正。汪强的镜头感很好,始终是一个表情。高岩无法判断此时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谋划反击方案?但高岩却极其不安。布赖特要打品德牌、人格牌,这一招够狠,但也很冒风险。打成了,他将彻底摧垮许琴;打不成,他将承受人身攻击诬陷的罪名。
高岩看过一篇报道,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在二次大战后的东京审判中,中国大法官倪征就是通过一系列的“品格证据”,彻底揭露了土肥原等战犯的凶残虚伪嘴脸和大量战争罪行,将一批在法庭上气焰嚣张的日本战犯,送上绞刑架。从此,高岩记住了“品格证据”这个词。想到许琴即将面临的打击,他不寒而栗。
布赖特大概说得唇焦口燥,拧开一瓶矿泉水,慢慢地喝着。高岩也趁机去倒了一杯咖啡,抱在手上,希望用这杯滚烫的液体,温暖心里的寒意。
“为了这个案子,我去了北京,”布赖特说得十分轻松,就像去了一趟旧金山。高岩却立刻紧张起来。这家伙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工夫,究竟想得到什么?布赖特说:“那是许小姐的故乡,是她生长的地方。我相信,我一定会在那里找到她的生活轨迹。北京真是一个伟大的城市,长城和紫禁城的宏伟气势令我印象深刻。我以后还会去,多次地去。我在我们事务所驻北京分支机构朋友的陪同下,访问了许多认识许小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