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2(5)
八师兄恍然大悟。原来重庆这么多兵工厂,是各造各的玩意儿。造枪的厂是决不会造子弹的。因此你这个团体要到这个厂去搞抢,还得到那个厂去搞子弹。而一般的情况是先搞到枪了再去搞子弹。那么这中间就有一个过程------瘦青年两眼射出一点子绿光,立刻又闭了眼睛。这一来,八师兄立刻明白了现在就是进攻并夺取那重武器的最好时机。他突感热血澎湃,突感一切太好了,一切太顺利了,一切太幸福了。再一看,螳螂已经不在了。
在一些一些年过去之后,八师兄回忆这个事件,无数次地回忆,渐渐认定世上的事情要发生的就一定要发生,如果条件还不够的话,老天爷就会给补上。
那的确是个事件。那事件被简单地称为打煤设。行动之快超出了八师兄的预料。当天深夜,确切地说次日凌晨,进攻就开始了。枪声一响八师兄立刻反应了过来:真的干起来了。枪声很稠,连绵不断,象很多自来水龙头同时开了。八师兄知道这是因为机枪很多。在这个国防工业重镇里,大家的装备都是很精良的。
这样稠密的枪声居然响了一两个小时。当八师兄悄悄潜到煤设院墙根下时,天色已经灰亮灰亮的了。他翻上墙头时,听到一声断喝,随即就是一梭子弹打来,树叶和八师兄一起落下来。他以为会有人来搜查。他想好了,被抓住的话就说想来偷点东西。不革命没有观点的小偷其实是最安全的。但是没有人来。后来八师兄想通了,开枪的人明白不是敌人,是来占便宜的革命群众,打死了还是有麻烦的。
他找到了那间屋子。窗户是开着的。爬上去一看,里面没有人。他赶紧翻了进去,很小心地将窗户关上。
外面有人走动。八师兄明白,这就是书上说的打扫战场。他赶紧缩进床下。
八师兄象耗子一样地潜伏了一整天,对昼伏夜出有了前所未有的体会。上午还有几拨人进来翻翻检检,过午以后就没有人再进来了。
八师兄开始在屋里搜索。他不敢将门关死。如果有人以为这屋子还没有被搜过,就会闯进来的。但他也不敢将门打开。他将门留一条缝。他去掩门的时候,想起这门是被外面撞开的,而他进来的时候那窗户是开着的。那么这屋子的主人是翻窗逃跑的。
没有小提琴。这屋子并不大。八师兄挨着仔细地搜完了,没有小提琴。如果主人是带着小提琴逃跑的,那么这一仗就完全白搭了。从外面的说话声可以听出来死伤的人很不少的。八师兄很沮丧地坐在地板上,看见了地板上的血迹和门上的枪眼。
他明白,主人被门外射来的子弹打伤了,但仍然带着他(或她)的小提琴翻窗逃跑了。受了伤居然还能跳窗,逃命居然还带提琴!八师兄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听见外面在抬尸体还在清点。当然是自己人的了,因为还在叫着名字。叫男人的名字的时候有女人在哭。哭战友。八师兄明白自己这个祸闯大了。好象那些尸体就排在这派平房端头的围墙根下。不下十人。
他转念一想,这些人不在这里打死,就在那里打死。喜欢打仗的人总之是个死-------他想离开这里。但他当然不敢出去。只能天黑了,深夜,甚至凌晨,才能出去。怎么捱过这么长的时间呢?只有睡觉。
八师兄钻进床下。好在这种苏联人修的房子是木地板,而季节也不是真正的冬天。他一点也不难受的睡了过去。好象没有睡多久,他就醒了。他有点奇怪,我怎么就醒了?在怔怔地弄清这一点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都无法说清这种声音。如果一定要说,那么很象一种嗓音,象婴儿在自语,又象姑娘在呜咽-----八师兄一阵恐怖。他想到了死人的灵魂。
就这么捱了不知多久,他接受了这些声音。而且慢慢感到自己好象到了另一种地方,一种离开自己的家乡白沙码头很远很远,甚至离人间也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些声音好象有种什么意思似的----突然,天外飞来一种念头,让他几番惊疑地感到,他的身下有空间。空间里有名堂。他摇摇脑袋,从恍惚中挣脱出来,翻过身子,用指尖轻轻敲打地板。
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2(5)
重庆性格之白沙码头
莫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