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碧丝凭什么征服歌德?不外乎四招儿:倾听,宽容,尊敬,和佳肴。
倾听,是伍碧丝的“亢龙有悔”。她成为永远站在歌德一边的忠实听众,成为歌德绝对隐私的终点站和保管箱。夏露笛之所以最后失去了歌德,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她在歌德从意大利回来时拒绝倾听。
宽容,是伍碧丝的“龙战于野”。歌德有无穷无尽的绯闻需要宽容。歌德未能征服罗蜜莲,却彻底征服了她的女儿。这裴笛纳是个名人瘾君子,她跟德国文化史上很多名人都有交往。她在少女时代就遍读歌德作品,进而成为歌德的狂热崇拜者,并从1806年开始根据罗蜜莲的陈述每天撰写有关歌德生平的日记,并想办法拜了歌德母亲为干妈。升任歌德干妹妹后,裴笛纳开始不断地给歌德寄礼物,同时实施情书饱和轰炸。1807年4月,她终于觅得登门拜访的机会。
二十二岁的美女粉丝,试看天下谁能敌?
反正歌德未能敌。五十八岁的歌德,几乎当天就成了裴笛纳的粉丝。这时距离伍碧丝正式成为歌德夫人还不到半年。
伍碧丝充分宽容她在人前人后乱抢自己的风头,任由她在自己的家里进进出出,在歌德的身边磨磨蹭蹭,从不形于颜色。就在裴笛纳喧宾夺主,一手遮天,就在魏玛全城都认为她即将取伍碧丝而代之时,1811年,裴笛纳在一次欣赏画作时与伍碧丝发生激烈争吵,被歌德恭请离开魏玛。
裴笛纳并不是伍碧丝需要宽容的惟一。
1803年歌德结识了法国女作家、瑞典大使夫人史安色。在烽火连天,群情鼎沸的法国大革命期间,他与史安色擦枪走火,有过一段短暂而强烈的罗曼司,一度如胶似漆,乐不思蜀。1807年底,歌德又爱上了他的老朋友十八岁的养女何可芙。
伍碧丝这一树紫薇从未因为风花雪月而拒绝向歌德开放。相反,她的宽容让这些风花雪月只能纷纷擦肩投地。
与魏玛上流社会的下流揣测相反,她既不像夏露笛那样需要歌德来改变人生,又不像裴笛纳那样立意做借光于太阳的星星,甚至不像何可芙那样追求名人加分效应。她就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丈夫身边,分担他的忧愁,分享他的快乐,给他自己的所有,并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全部人生。在她与歌德同居的前十八年,她连个“太太”都不是,却自始至终举案齐眉。
伍碧丝不要求任何回报。
如果这不是爱情,那是什么?
尊敬,是的伍碧丝的飞龙在天。与歌德结合二十八年,伍碧丝彻底夫唱妇随,简直契合中国文化的糟粕“三纲五常”。她的思想可以总结为:我的世界就是丈夫和儿子,只要他们身体健康心情好,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这种思想不消说是可悲的,可令人困惑的是,伍碧丝正是凭着这种可悲的思想达致了圆满的人生。
德国历史上最灰的灰姑娘伍碧丝把她的一生无私、完全、毫无保留地送给了歌德。在未正式成婚的前十八年中,囿于宫庭礼节,也是怕她难堪,歌德从未带她出席过宫庭的正式社交,在家招待朋友时也不让她出面。
伍碧丝从未抱怨。
我原来很佩服伍碧丝,认为她慧眼识珠,善买原始股,比金融大鳄索罗斯还会下嘴。歌德是德国顶尖的世界伟人呀,王公权贵想见一面都要约了又约,而你有资格与这样的伟人朝夕相处,何等荣幸!研究歌德生平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佩服得不对。
一个黄花儿闺女,跟个爆焉子老头儿同居十年,还拿不准他会不会成为伟人,甭说吃香喝辣戴钻戒,连个“太太”的头衔都没混下,却依然不减温柔和宽容。今天北京的打工妹,恐怕也未见得能做到。
只有她相信自己的丈夫绝非凡品。她相信歌德是人中之龙。
伍碧丝绝不是歌德生命中最美丽的女人,但她肯定是最爱歌德的女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达到歌德的高度,她甘心情愿地站在地上满怀愉悦地仰望独立云端的歌德。她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歌德站在哪里。歌德的高度就是她的高度。对比那些没钱时抱怨柴米贵,有钱时抱怨寂寞难耐的寻常女人,伍碧丝堪称人中之凤!
顶着魏玛宫廷丛生的白眼和朋友们不可避免的窃窃私语,伍碧丝质朴而坚定地爱着歌德。她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歌德,在爱情上的付出超过歌德一百倍。关键是:歌德在她眼中首先是德国文学的巨匠,然后才是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