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巢：中国建筑史光辉的一页（9）

 　　鸟巢：中国建筑史光辉的一页（9）
　　
　　我住的活动板房冬冷夏热，隔音条件差，下雨时房顶像敲鼓似的，下雪里面冻得像个冰窖。2004年8月9日来了一场龙卷风，风从鸟巢刮起卷走了办公用的活动板房，砸死了两个人，砸伤了好多人。平时我们监理部有36人，高峰时有40多人在这里工作。我们的平均年龄在35岁左右。
　　
　　监理是非常辛苦的，比如工人要打混凝土，24小时不能停，浇铸一根柱子需要30多个钟头，监理必须站在旁边把关，看看施工过程是否符合方案？施工方是否现场到位？安全帽戴好没有？不仅要把安全关，还要从质量上把关，看看工人的钢筋绑得是否符合规范？膜板支起来了尺寸是否正确？牢固程度如何？西单的西西工程就是膜板支撑体系失稳造成垮塌，鸟巢决不能出这样的事！这么巨大的钢结构在建筑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钢构件是弯弯扭扭的，加工、制作、测量都很困难。我们的焊工技术不在一个层面，我们要求他们不但要有焊工行业合格证书，而且要有国家体育场工程颁发的焊工合格证。鸟巢的焊工都是我们现场考试像过筛子似地过了一遍才挑出来的。钢结构焊缝有11公分厚，填充焊要填很久。还有吊装单元的组拼，那是一种箱形杆件，正方形截面，东西方向扭曲着。冬天焊接之前钢板要加温预热，我要检查预热温度。架子离地面有米高，人在高空作业腿直发颤，有恐惧感。人上到脚手架上焊接，仿佛踩在了鲫鱼背上。我们穿着防滑鞋站在旁边观看。钢板加热到60—70℃，干起活儿来大汗淋漓。工人们大多是外地人，一年放两次假，每次不超过10天。我们公司监理过很多优质工程，像现代文学馆、嘉年华的监理获得国家优秀工程银质奖；还有首都机场一期、二期、三期航站楼、西直门交通枢纽、公安部办公大楼等，都是我们干的。
　　
　　24根桁架柱，托起了48个主桁架，形成了鸟巢主体的钢结构。主桁架之间的钢结构和柱子之间的次结构编织成了一个鸟巢的形状。主桁架之间叫做平面次结构，主立柱之间叫做立面次结构。
　　
　　江浙人做活儿细，我们就派人到江浙驻厂监造钢构件。王景尧都60多岁了，是浙江精工驻厂监造组组长。他可敬业了，把工作当成自己家里的事来做。钢构件不达标他急得掉眼泪，嘴上直起泡。得知是为鸟巢做构件，工厂开展了信得过班组和信得过个人评选，厂长和总经理大胆管理，严把质量关，终于生产出合格的产品。鸟巢钢结构一半的钢构件都是浙江精工加工的。
　　
　　2005年9月，这些钢构件从浙江绍兴、江苏宜兴、上海江南造船厂等地川流不息地运到鸟巢。一辆中型卡车能拉4—5件，到位后用龙门吊车把钢构件吊到鸟巢现场焊接。拉来的构件受湿度等诸多因素影响，对接口偏差大于规范要求，有的需要重新做，我就得一一盯着。构件焊好后还要对焊口做超声波探伤，无损检测时必须跟踪监理，见证全过程。工人钻到构件下面工作时，监理要对通风条件心中有数，决不能出意外。
　　
　　一根柱子往往需要分3次吊上去摞在一起，柱子是斜的，要用水平接拉杆固定。每根柱子的空间定位很复杂，要用新的测量仪器全站仪对3个坐标值进行测量定位。看台板是灰色的，混凝土柱子要漆成中国红，还要安装红色塑料座椅，挺麻烦的。
　　
　　我这个人较真儿，有一次完成了一根十几米高柱子的混凝土浇铸，虽然从结构看合格，但观感效果不理想。抬抬手也能过去，可我心里不踏实，让他们砸碎重来。有人向我求情说这根柱子连绑钢筋、支膜板带浇铸混凝土，费老劲儿了，你高抬贵手算了。可我觉得国家工程是百年大计，来不得半点马虎。我黑着脸要求他们推倒重来，结果拆膜板、重新绑钢筋、重新浇铸混凝土、养护，几十个工人足足折腾了一个礼拜，终于达到了预期效果。
　　
　　就这样，我们6个月赶了20万平方米的看台混凝土结构施工、钢结构的合拢卸载、机电安装的联调……高大的混凝土柱子梁，安全质量风险很大。我要仔细观察油漆的色彩与设计是否吻合？墙面基层处理是否到位？漆刷得是否平整？一般工程就用重力排水或虹吸排水，这回鸟巢的排水系统采用了新技术，屋面有排水天沟集中在一个水槽，屋架有120个水槽，顺着下水管钢结构的柱子流下来，这种沟槽连接件排水技术难度大，系国内首创。鸟巢的混凝土框架柱是斜着不规则排列，在国内是首例。过去我们干过钢管混凝土，但里面没有钢筋。鸟巢的混凝土柱子里有钢筋，需要做钢筋绑扎、膜板支撑，混凝土浇铸与以往的工法不同，都是超常规的。采用新工艺钢管混凝土柱箱形钢膜板，一般都是从上往下顶，而我们却是从下往上顶升。鸟巢的外观有创意，但实施起来很难。钢结构吊装时，我好几次从梦中吓醒，就怕出事。我们的焊工都是从船厂调来的，船是壳体结构，钢板很厚。鸟巢是重型钢结构，船厂的焊工熟悉厚钢板的焊接。现在现场有300多个工人，最多时有8000多人在干活儿。有钢筋工、木工、瓦工、土建工（混凝土）、 铆工、吊装工、信号工、机电安装工、电工、水暖工，工种多得老鼻子啦。
　　
　　鸟巢是世界瞩目的工程，来不得半点马虎。据说外国记者租鸟巢东面的凯迪克饭店的西房住，对鸟巢的建设盯得很紧。所以我们不能有任何伤亡事故。我们这儿每天都有参观者，还不止一拨儿，国家总统、联合国秘书长、国际奥委会主席和国内的政府首脑都来过。两会和建设部的会议都点名要来鸟巢参观。我们这儿参观多、会议多、汇报多，在国外没有这么多事儿。
　　
　　5年多来我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节假日，天天和鸟巢朝夕相处。过去我没觉得鸟巢的设计有多好，现在谁说鸟巢不好我都不答应。5年了，1800多个日日夜夜，鸟巢扎到了我的心里。5年了，我儿子从幼儿园都上小学了，我还是天天猫在工地上，我已经把鸟巢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甚至给他吃偏饭。正因为关注多，所以鸟巢工程的政治影响力很大。由于工作努力，我被评为北京市优秀总监理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