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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得很快,眉心有一条小刀子一样的竖纹。她有心脏病、胃病,才三十多岁就退了职。她好像每天都心烦。她大概又在偷偷想她的爸爸妈妈。她爸爸被造反派七斗八斗赶回了乡下,老两口靠种地养活自己。妈妈心里有事不敢说,动不动就心烦,烦着烦着就想打人。
我赶紧找活儿干。我把自己床上的毛巾被叠好,又爬到架子床上铺看看弟弟的被子叠好没有。地上有一截红毛线,我赶快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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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雀还能动弹,翅膀根儿那里血肉模糊。它的头很小,头上的毛很光滑。它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厉害,可能是伤口很疼,也可能是吓破了胆。
张小霞使劲捏了一下手心里的小麻雀,小麻雀不动了。
“它昏过去了。”我觉得小麻雀很可怜。
“咱们吃了它。”张小霞把弹弓别在腰上说。她给小麻雀拔毛。就这么活活地拔,干干地拔。
小麻雀又动了。它的小细爪子抽筋抽得非常厉害,它疼得叫不出声来,只不时动动脑袋。我忽然想起小玉子,小玉子被她妈妈一板凳砸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也是这么转这么动。“咱们别吃它好吗?”我小声说。
张小霞眼睛一瞪,眼球有点凸,“去,捡点干树叶来。”
小麻雀成了赤红的小肉球,皮皱皱的,肚子抽抽的,只剩脖子上有小毛。
张小霞坐在礼堂后门的石阶上,点着了一堆干树叶。她用一根棍子捅进小麻雀的屁眼里,把小麻雀拿在手上烤。我不断给她去捡细细的干树枝。
小麻雀的皮很快就黑了,肉慢慢往里缩。
“闻到香味没有?”张小霞撕下小麻雀的一个翅膀,扔在嘴里嚼。
小麻雀屈起脖子歪着头,眼睛开着一条缝好像死不瞑目,又好像在偷笑,笑自己的翅膀没有肉。它死了还在盯着我,看我喜不喜欢吃它的肉。
“吃,快吃。”张小霞揪下另一个翅膀给我,“不吃我不跟你玩。”
我伸出舌尖,舔舔黑糊糊的翅膀。咬了一丁点儿,慢慢在嘴里嚼,嚼给张小霞看。
我不喜欢吃小麻雀,但是我很害怕张小霞不跟我玩。
“好吃吧?”张小霞把小麻雀的头揪下来,她在啃小麻雀的红脖子,嘴角两边动来动去,不断往外吐出粉红色的渣。
“有点腥。吃惯了就好了。”她撕开小麻雀的身子,血慢慢滴出来。
张小霞的嘴巴黑黑的,牙齿红红的。
补白
我这个纪实中篇屡遭退稿。如果没有文学意义,那我就把它当做个人病历看。摘录在此,供精神病学家做病例分析。
这是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部中篇散文,文章里的人和事都是真实的,我写的时候只是把其中人名改动了一个字。这个部队小院在佛山。
我与父母突然断绝音讯、家人四散两年后,我们一家四口重新生活在一起。我从海岛的部队边防要塞,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广味十足的城市,由子弟学校到地方小学读书,我有点不适应环境。更让我不适应的是,分别又重逢的母亲变得陌生。从此,我学会了独立,在任何陌生环境中精神自立,不依赖父母及任何人。我已对家起了逆反心理,我的性格也由内向变得外向。
我常觉得,在这个小院里,散落着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许多心思。
我要返回到小院拾拣那些思绪,哪怕只闻闻它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