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封(1)

我亲爱的妈妈,

谢谢您的来信。收到的时候我好高兴。(我字写得不好看,因为我用的是新钢笔,新笔还不习惯我写字的方式。我已经把旧的那支写坏了。)字写起来好像苍蝇在爬,请您见谅。

我很好,只是累了,我会回勒芒休息八天。

再过两周左右就是中央高等工艺制造学校的口试了。我会去参加,是出于好奇,不抱一点考上的希望:每个人都会去参加口试。我的笔试成绩平均大概是两分法国的满分是二十分,两分算是很低的成绩。。

路易考得比我好些;但他觉得根本不用去参加口试,就不再准备了。

至于我,我是个贯彻始终的人,但这次的考试已经全盘落空,坚持下去也没意义。

我是从伊芳这儿写信给您的。今天晚上我先住她这儿,明天再出发去勒芒。我算是经常遇见冯维家的人的,至于路易,他真是个好人。

昨天,在歌剧院大道上,有一条很长的游行队伍。我算了算,阻挠我们通行的车队,一共有四十五辆汽车!有四十五辆!我们发现一件妙透了的玩意儿:一条全长一公里的绳子,从头到尾贯穿了整条游行队伍:所以别的车子没一辆可以把队伍斩断……挺滑稽的。

我现在和朵俐·德·蒙东有书信往来,我觉得她们家的人真有意思。

想到珍娜,不妨开口唱蒂蒂的老调:

“人家说你就要结婚……”边唱边涌出如湍流一般的苦涩眼泪,甚至想要挨一下吉列牌刮胡刀好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行……我要坚强,我能抵挡这锥心之痛……

哎呀,这倒让我想起我还得为她的婚礼写诗,我已经答应她了。回到勒芒的时候再写。

天气好得不得了,只是天空太蓝,小小云朵太白。是一种“老掉牙”的天空,跟十九世纪时的版画一样,您知道我的意思。

天气好得不得了,今天很凉爽!真是凉爽!要不是去看了一小时的牙医,我的下午本来可以是非常美妙的!

我到两家不同的糕饼点心店吃了两客冰淇淋。我可以确定,冰淇淋和(歌曲里说的)骆驼是造物者最好的两项发明。

我刚刚把自己的诗念给特维斯家的表兄听。他听了大为赞赏,又给了我许多个人的建议,独到又有见地。他是个才智超群的人,您可知道?

我发现我的喉咙还有一点痛,觉得很难过。但愿不要再发那要命的高烧。我不该吃下那两客冰淇淋的。

这封信我给您写了好长,希望给您解点闷。我想我生病的时候,我也会愿意收到喜欢的人写来的长信。您生病了,我真难过……

我很想逗您笑一笑,可是最近一连几天几夜,我都没发现好玩的事儿。

我刚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堆满拿破仑像的房间里。这房间挺不错的,里头的每一件摆饰都是伟人拿破仑的样子,姿态千变万化,每一个柜子,不论大小,至少都摆了五十件玩意儿。

在我对面的是一座瓷像,带着一份善意的傲慢看着我。以伟人的标准而言,这件瓷器做得有点太胖了:一个伟人本来不该是胖的,他的内心应该烧着火;稍微往右,摆着一个拿破仑的骑马像,马身往上仰,拿破仑一个轻快爽朗的动作,扣人心弦,仿佛接下来他至少会喝下四瓶法国好酒。其实拿破仑一生饱飨荣光,滴酒不沾,只喝清水,这副滑稽的脸庞,和他的实际人生不符。这座雕像所呈现的和我所知的历史事实大相径庭,让我颇为惊讶。

我今天晚上势必要因为这成千上万的拿破仑像而头昏眼花了。左边那座又瘦又干的雕像,我看得越久,便觉得它越干越瘦,非要等到我毛骨悚然才罢休。有着嘲弄表情的那座,会狡猾地来扯我的耳朵,还要百般捉弄我,叫人应接不暇。要是我晚上没有做这些梦,就表示我的精神系统够强。

伊芳今晚特别漂亮。她为我演奏一首我喜爱的肖邦的曲子。肖邦真是个天才!然后我念了一些诗(可是这我已经跟您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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