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妈妈,
这封信是在佐登夫人家写的。今天晚上我要去特维斯家晚餐。星期天中午要开圣路易中学校友会。
我可怜的妈妈,您好吗?可否请您经常写一些濛濛的消息给我?这可怜的孩子,她好不好?
我蛮用功的。我最近三次的考试成绩分别是十二分、十四分、十四分。数学考得不错。
我跟一个朋友又去了一次独立公园。东西不少,但是都很糟糕。特别是那些美术学校展出的现代绘画,真是难看。觉得仿佛来到肉店的门口:看不到任何技巧、任何线条的韵律感:好像一大块肉摊在眼前。
我做了另外一首诗《真的朝圣者》,我的同学们都很喜欢。可是我等着要把它介绍给比这些可爱男生更懂得诗的人知道。别人要我誊诗给他们,我总是说好,但说真的,我连给自己誊诗的时间都没有……放假的时候再说吧。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最近写诗的水准大有提升。
我想我会成为沙曼的忠实门徒,但也可能不会,因为我不想把他归成一派,只是沙曼在《金马车》中的表现越来越教我崇拜。
我上个星期天去余贝舅舅家吃饭,之后他们带我去看昂希·巴戴的《荒唐处女》:这是一出极为感伤,甚至悲惨的戏,却非常精彩。昂希·巴戴是个戏剧天才。贝纳史登和他两人在我看来是出色人物。我肯定会尝试戏剧创作,我对戏剧兴致勃勃,以其所能凝聚的情感强度而言,它是一种特殊的文学体例。然而这种文学结构,需要一种较为普遍的想法创意铺排,所以当创作者的意念错综复杂反而不适合。
一本我读过但不记得叫什么的杂志上说:“说真格的,我不觉得康德或布突两人为戏剧开创了新意。”我个人认为,像贝纳史登和巴戴这样的剧作家,其实是将一种意念,总体来说是一种“观察”、一种“情境”,呈现在观众面前。“即使人们以为彼此相爱,他们却永不相知,人还是向着自己的。”贝纳史登在《秘密》中如此写道。
“生命中有一些无解的情境,崩溃了既定的想法。”巴戴的《荒唐处女》如是说。
我已仔细思考过所谓天才与荒唐的一线之隔,我想把它们写出来。我觉得这有点像在搬文弄字,特别是搬弄“疯狂”这个字。
若说荒唐是指理智的支离破碎,以及对导出中心思想的无能为力,那么我觉得这和天才的距离非常遥远,因为天才是指连贯思想使之前后一致的构思能力,以及建立中心思想的能力。
当不同的思想彼此差距太远,惯于使用直觉的天才又没有在之间加上可为两者中介的思想,则他的中心思想可能会显得前后不一致,就成了荒唐,荒唐倒不再是一连串的矛盾与怪谬,而是另一种层次的思想,应该用另一个字来说,可是我还没有时间给您说明我的理论,而且我的脑子现在对这个论点并不是很清楚。
我想给您说些好玩的事,可是我实在找不出一丁点儿有趣的东西来。
我刚刚念完一首昂希·海涅的十四行诗,一首很好的诗。他说的是一年的十二个月。十一个月已然过去,带给他的只有失望和哀伤,但当十二月来临时:
在我的漫漫长夜中,你要给我带来什么?
他们,他们只会说希望的谎言,不过是幻影。
而你!我今天仿佛看到
自你深邃眼底升起的幸福之星!
我经常和路易碰面的。最近几天要去拜访沙布杭家。真可惜马克在摩洛哥,他可曾是我在那里的好朋友!
您要来巴黎吗?我明白您为诸事烦心,为生活的错综复杂苦恼。但是起码您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没有心情不好,而且我很努力用功。
挚爱的妈妈,我走笔至此。我衷心向您吻别,如我爱您那样。我也和可怜的希濛娜吻别。
尊敬您的儿子,安东
您是否能今天寄电汇支票给我?这样我星期二晚上才能出去。
皮鞋——防水外套——零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