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小学三年级,阿摩司发现地理和历史十分有趣,他的想象力便开始疯狂地飞驰。休息时间,他常常一个人在大厅,或院子里踱来踱去,想着史前人类那些自由而充满冒险的生活,他幻想自己也生活在一个史前的草屋里,就像老师专注严格地指导他用橡皮泥做的那个一样,或是想象自己驾着一辆阿凯亚马车,就和爸爸妈妈在复活节时送给他的那辆一模一样。他自己还用纸板和硬胶做了一辆马车,镂空的雕着花,上面还盖了酒椰叶,这项工作让他耐心地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阿摩司很为之骄傲。

那些日子真是美好。五月初,老师给孩子们发了些漂亮的彩色短衫和短裤。在学校的院子里,一切都沐浴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都能闻出假期的味道了。回家的日子近在眼前,所有人心中都传递着令人陶醉的欢乐,它是那样强烈,甚至都感染了老师和校工,他们终于也变得不那么严格了。

阿摩司已经学会了倒计数。不久后,他就能重新拥抱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的小弟弟,还有他的朋友们了,他们有好多话要讲给他听,而阿摩司对他们要讲的却无所不知,他们还盼望着阿摩司当着他们的面再讲讲他自己,讲讲那个离他们那么遥远的地方,还有那些跟他们截然不同的奇怪的生活方式。

想到这些时刻即将到来,小阿摩司提前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甜美。只有那些过早地承受了与亲人离别之痛的孩子们,才能体会出这种纯真的欢乐。

五月是一个特别的月份,尤其是在学校里,由于要排演九日祈祷和圣母颂歌,孩子们可以在乡下多呆一会儿,休息时间也可以比平时多半个小时。

那时,阿摩司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同学和老师的注意。因此,独唱的部分总是交给他,而且合唱也少不了他。他喜欢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其他声音中浮现出来。于是,有人建议让他参加期末晚会,在中学生表演完喜剧后唱上一段。阿摩司将第一次在真正的观众面前,一个人站在休息厅的舞台上唱歌。每逢重大场合,台下就会摆上很多排的折椅,学生、老师、校工所有人都聚在一起,阿摩司将要在两百多人面前,独自清唱,没有钢琴,也没有任何乐器的伴奏。

期末晚会无疑是一年中最受人瞩目、也最令人兴奋的时刻。活动从当天早上就开始了,各个班级先为成绩优秀和值得奖励的孩子们颁奖。午餐时,孩子们可以额外得到一杯葡萄酒和一些甜点,通常都是巧克力布丁。下午大家就开始为晚上的晚会做准备,大家花了很长时间辛苦地排练,只为了呈现出那一刻的辉煌。

晚会的主要演员都是从最有天赋的孩子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登上那个舞台无疑代表着一种荣誉,所有人都难掩内心的激动,渴望着得到这种荣誉。

阿摩司早上没能登上舞台站在获奖者的行列中,这令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耻辱,所以,虽然登台演唱对他来说是一次冒险,但也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雪耻的机会。

那一年的喜剧表演并不很精彩,它讲的是一个有些不幸的家庭:爸爸是一个醉鬼,妈妈拼命地做工,徒劳地想挽救他,他们还有四个儿女。演员们虽然各就各位,但彼此之间却没有默契,更没有激起观众的热情,演到最后,也没能激发大家的兴趣,大厅里只有些许议论和寥寥无几的掌声。

这时轮到阿摩司了,他在后台已经足足等了十五分钟了,心里满是焦虑和激动。他刚刚听到有人请大家安静下来,似乎也确实听到大厅里的一些嘲笑声渐渐消失了,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推着他穿过一条小小的通道,他走上了舞台。

台下窃窃私语了好一阵,他觉得也许其实没什么人对他的表演感兴趣,这一方面让他有些伤心,另一方面也给了他勇气。于是他深呼吸了一下,唱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清清楚楚的。“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他唱出那首着名的歌曲(《我的太阳》)的第一句,突然间,当他再次吸气时,他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那一瞬间他几乎都忘词了,随后,他又一次深深地呼吸,继续唱了下去。当唱到“还有个太阳……”时,他亮出了第一个高音,一阵雷鸣般的喝彩迎接了它,阿摩司也为之振奋起来。他的心刚刚还在因为害怕而怦怦地跳个不停,现在却正快乐地搏动着……那是他得到的第一次真正的喝彩。他用全部的力气唱出最后一句,用全部的气息延长着尾音,他的声音在消失之前,完全被震耳欲聋的掌声淹没了。那是一次真正的胜利,而我觉得,那或许也是一个命运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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